如果有人初到日本,想在短时间内接触日本庶民的生活意识与感情,那么最直接的办法,当是前往东京新宿的“Coma”剧场看一场美空云雀的演唱会。当你看到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与精神,唱出一首歌,而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美空小姐涕泗横流,观众表情也带著激越的回应——这个气氛,就是日本庶民的感情的表露。它超越一个舞台秀与观众间的关系。
美空小姐有一首拿手歌,歌名“悲酒”。歌曰:
独自在酒吧饮酒,
酒味带著那别离的眼泪,
但愿饮酒能忘记那倩影,
面貌却仍浮现在酒杯上。
酒若有心,
当浇掉我心中的忧苦,
虽然愈饮愈悲,
边饮边泣也是为了情。
…………
这首歌,歌词简单,歌曲荡气回肠,任何人若在深夜进去一间小酒吧,看到过独自一人在那里喝酒,迟迟不肯回去的男人,就会知道,美空云雀唱歌时流泪,是为那寂寞而自伤的男人流的。美空小姐已於数年前辞世,我们已无法再在剧场里目睹她唱歌的神态,但在电影里、电视里,仍常可看到她。
美空云雀十几岁开始唱歌,君临日本歌坛四十余年,将日本的「演歌」唱到了一种淋漓尽致、摇撼人心的境界。今日的日本人大部分在她的歌声中长大。她的歌,为伤心的男人悲歌,为薄命的女子哀泣,为战争中失去儿子的母亲哀悼(九段之母),为码头的别离流泪(哀愁波止场),为一心练武的男子加油(柔),为港口的风光歌颂(港町十三番地),为苹果花高兴(苹果追分),为才女高吟(明治一代女),为渡船低吟(博多夜船),为小镇高歌(国境之町),也为各种地方乡土人情做注解。美空云雀,在四十多年的歌唱生涯中,为各种遭遇各种心境的日本男女,唱出他们的心情,歌颂他们的意兴,悲吟他们的情怀,敍述他们的心路。就某一方面说,可以说,她是现代日本庶民的代言人,她的歌,其歌调、词、声,都深深渗透到大多数日本人的心中。她的歌,与日本人的关系,完全符合了“诗言志、歌咏怀”的道理。
一个艺人,一个歌手,能如此抓住国民的心,在日本历史上,恐怕也罕有其例。到底,美空云雀的什么才艺,什么气质,如此打动日本人的心?
美空云雀下是一个普通的歌手或艺人。她能设身处地的唱歌、唱男人的歌的时候,心情上自己也变成男人,声腔也不知下觉地变成男人腔。相对地唱女人的歌的时候心情变成女人,而且变成那歌词中的不幸的女人,故能唱出哀怨缠绵的女人心情。她是一个男女老幼都能认同的歌手,因为她为男女老幼的下车与快乐都付出感情,而且如同身受地唱。
但这种才艺还不是使她受到认同的主因。美空小姐本人是一个生涯不幸的女人,她有诚恳的心,她了解日本庶民的心,她更有一种敏锐的感觉,看到一条街、一朵花、一个人、一个情景,而深受感动。於是她会主动去找作曲、作词者,将她的感受说出来,希望作词者把她的感受写成词,作曲者把她的感慨谱成曲。有许多歌,就是这样诞生的。她参与了这些歌的创作,因此当她唱歌的时候,她唱的是自己的感慨,自己的感动。她唱歌时流泪,事实上她在唱歌以前就已流过泪了。
美空云雀以她的歌喉,她的心,她的眼泪,唱出了日本庶民的心与眼泪。日本人喜欢她,日本人等待一个能如此为他们唱歌的女歌手已等了很久了——至少等了有两千年之久。
但她又走了,歌声却永远活在人们心中。。。
两千年前——在日本历史上那是日本的神话时期。大和民族曾塑造了一位开国的女神——天照大御大神。这位天照大御大神,睿智、仁慈、美丽、庄严、优雅,集诸多美德於一身,成为日本国民膜拜赞美的对象。天照大御大神被奉祀在伊势地方的“皇大神宫”里,为日本建国之神只,两千年於兹。她是一个没有缺点的女神。唯一令人不满的是她是皇族的祖先,因此她是皇族,她不是平民。她很崇高,但进入不了庶民的心坎里。从天照大御大神到美空云雀,经历了两干年的时光。终於日本平民等到了一个代言人。这是多么不容易,也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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