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2/03 | 厲放／經濟學博士．現居香港

相較台灣其他地方，金門從來不單是個地理名稱。對我而言，它和「解放台灣」、「蔣介石殘餘匪幫」、「砲打金門」這些政治宣傳連在一起了40年。經常往來台灣之後，聽說了「金門菜刀」、「金門高粱酒」如何出名和為什麼出名，認識的同事和朋友中還有在金門當兵的經歷。因此，金門成了早已植入我腦海裡的「戰爭符號」。但我卻也從未對它特別關注過，包括它的地理位置。

今夏我和丈夫決定到金門旅遊。他對金門更加沒有概念，問了金門的「英文名」就去查Google地圖。隨即傳來一聲大大地驚歎：「天啊，這不是中國嗎！」我們倆對著螢幕上的地圖「目瞪口呆」。它，就在中國大陸的「眼前」，距離廈門比台北近66倍。這讓我們連連稱奇，好一番感歎。「天啊，這樣的地理位置，它竟然存活下來了，沒有被『解放』，沒有被『消滅』，最終還是『台灣』？！」帶著這個巨大的驚歎號我們到了金門。

此時之金門，已是一個開放給遊客觀光的蔥綠島嶼。從台灣本島搭飛機而來的遊客，由小三通乘船而來的大陸觀光客們把島上的酒店和民宿住得滿滿的。來到這裡的人，無論什麼背景，什麼政治立場，都無法迴避一個歷史事實：昔日這裡是反攻最前線；這裡曾經重兵把守，戒備森嚴；這裡軍事壁壘處處，地下是坑道，地上是莊稼。那些遍布全島在堅硬的花崗岩上鑿成的地下坑道，那些在密林中隱藏的堡壘，那些依舊保持著戰時姿態的大砲，那些在潔白沙灘上為防登陸埋下的一根根水泥樁子直指藍天，那些彈痕纍纍的老屋舊宅，以及依稀可見的標語，樹立街頭的戰士雕像，向我述說著1949年10月的古寧頭大戰，1958年8月23日連續44天的砲擊和30年逢單雙日的砲轟，40歲以上的人都有過東躲西藏在防空洞裡度日子的經歷。

遙望對岸，才知道它與大陸有多近，手機信號都是「中移動」、「中聯通」。2天後到小金門，發現更近。在這裡我以「在地」的立場觀之，解析歷史事件的偶然和必然，看到「勝利」與「慘敗」的另一幅畫面，發現歷史課本中所謂「國共內戰」的另一種釋義，咀嚼「勇士」、「英勇殺敵」、「壯烈犧牲」這些中國字的含義，刷新過往被灌輸被教導的「正確」觀念。熊熊烈火，血染沙灘，殊死搏殺，金門，承受了無法承受的戰爭之重。

這一頁歷史對大陸是何其之重，這是國共內戰以來第一次敗仗，對台灣亦是何其之重（要）！「無當日金門島之戰，便無今日之台灣」。可見當時戰況之慘烈，雙方都是拚死一博啊！今天，站在這塊土地上，以「人民的利益」重新思忖，怎能不長歎一聲「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感到一股甜酸苦辣五味雜陳的震撼和心酸。

「毋忘在莒」當年的老蔣先生拿「莒」做文章，一心要「反攻大陸」，可惜他再也沒有回去。「我們一定要解放台灣」對岸同樣喊了4 0年，也是空話一句。還是蔣經國先生英明務實，晚年開放老兵回大陸探親，結束了各喊各話，兩岸對峙的40年。（〈金門──無法承受之重〉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