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7/14 | Echo／新北市

2009年8月，從中國四川攀枝花市搭小型巴士往雲南麗江，原本只需8至9個小時左右的車程，我卻花了22個小時才到達。

早晨從攀枝花長途客運站出發後，巴士沿途歷經四川與雲南交界秀麗的山川美景，還有數個原始農村，5小時後，車輛開始出現走走停停的情形，當時我還以為前方有交通管制，心想應該1個小時內就會暢通了吧！司機也估計塞車會花點時間，於是停靠在山的轉角處，讓乘客們下車到附近的農村走走、借廁所、伸展一下筋骨，我也跟著大夥兒到原始農舍裡嘮嗑（聊天），看看雲南北部少數民族的住所，並且幸運地從熱情的主人那兒得到幾顆他們自己種植、曬乾的棗子。

道路坍方動彈不得

不久，司機吆喝著大家上車，乘客們開心地繼續旅途，車廂內熱烈聊天的聲音此起彼落，但不到10分鐘，車又停下了。我們紛紛探頭從窗口探看堵塞的情況，這才發現，長長的車龍在視野開闊的前方道路動彈不得，當下大家心都涼了，這會兒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動啊？

一長排的大小貨車、自用車、中小型巴士裡的司機與乘客都按耐不住等待，紛紛下車左顧右盼，我也不例外，與其在悶熱沒有空調的車子裡焦慮，不如到外面踏踏草皮、看看翠綠的山巒與路旁急湍的溪流。我跟著大家往前漫步，這才發現塞車的主因是前方有段山路坍方了！

不知是什麼時候下的雨，造成馬路左側山壁泥沙滑落，掩蓋原有的道路，雖然看似已被搶通，但粗糙的黃泥路凹凸不平、窒礙難行，有些原本要強行通過的車輛反而陷入泥淖、動彈不得。我到達坍方現場時，有男人們正努力推動著一輛載著牛與馬的貨車脫離坑洞，車輛塞得亂七八糟，絲毫無法移動，看來情況似乎比想像中嚴重，或許需要專業器械與人員解決，但深山裡哪來的修築隊與拖吊車？恐怕我們一時半刻是無法通行此路了。

農舍微弱燈火閃動

最詭異的是，大家還是很有耐心地等待，約莫經過3個多小時，才逐漸有車調頭，不再期盼路會突然順暢。等待期間，附近的村民紛紛帶著熱粥、盒飯、飲料出現，販賣給又渴又餓的人們，藉著這臨時聚集的人潮發筆小財；而鄰近村落的雜貨店食糧也早被搶購一空，老闆坐在空無一物的櫃前微笑，原本人煙罕至的小店鋪，搖身一變成為炙手可熱的賣場，一下清空了所有的貨底，也賺進不少鈔票。

天色漸暗，看著調頭的車漸多，我這車的乘客們也開始躁動不安，司機見前方未有動靜，於是放棄等待的念頭，詢問大家要回攀枝花還是改道而行？大多數的乘客都是要到麗江旅遊，遊興當頭，哪肯就此回到攀枝花擇日再出發？於是司機只好硬著頭皮改道而行。

由於位於群山裡，可供車輛行走的道路寥寥無幾，於是司機往回開了幾個小時後又切入另一條遠路，途中還停靠一個小村落讓我們吃晚餐、上廁所後再出發。吃過飯的乘客們紛紛在狹窄的椅子上入睡，車廂裡彷彿只剩我與司機還清醒著，窗外一片漆黑，偶爾閃過農舍微弱的燈火，巴士的遠燈光線似乎被黑暗吞噬，前方的光景只有近距離，擋風玻璃所投射的只是重複的路面鏡頭；而轟隆作響的引擎與輪胎撞擊聲，就如同老舊的放映機，喀啦喀啦地運轉著。

遠燈照出車邊懸崖

夜裡的山路峰迴路轉，但巴士並未因此速度減緩，司機憑著熟悉感隨著山勢左彎右拐地蜿蜒疾行，路面狀況並不時常是水泥，有時會遇到鋪著凹凸磚石或泥土地，頓時搖晃地像是坐在激烈的按摩椅上，但乘客們卻也未被搖醒。我偶爾會在轉彎時瞥見直挺挺的遠燈照出車邊的懸崖，還有黑暗裡群山驚險的弧線，但當時疲累的我心裡並未感到懼怕，而單純地覺得如果這片風景是在白晝裡該有多美啊！

數不清已顛簸過多少座山頭，在某個轉彎後，前方終於見到一座位在高原上、燈火璀璨的城鎮，巴士持續沿著山緣前行，路面再也不那麼崎嶇，接近城鎮時，天色已漸白，司機邊開車邊喚醒乘客們，宣布即將到達麗江古城，這時大夥才慢慢甦醒，完全沒有意識到剛剛那段路程有多麼險惡。

進城後，巴士緩緩穿越人潮擁擠的早晨市集，然後停靠麗江長途客運站，結束這段長達22小時的旅途。下車後，我背起背包步行到車站旁的餐館點了一籠小籠包和一碗熱豆漿，作為換日的界線象徵，繼續迎接之後的冒險旅程。

我在日後回想起這段遭遇，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司機至少一天一夜未闔眼了！在他駕駛的當下，精神狀態是如何保持的呢？枯燥的陰暗山路是否曾迷幻他的視覺？漫長的黑夜裡，是否曾模糊他熟悉的路徑？我有時會疑惑，我與同車的乘客能活在這個世界上見到更美的風景，不知該感謝運氣還是敬業的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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