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底是谁的传人？

文∣常强

“古老的东方有一群人，他们全都是龙的传人。巨龙脚底下我成长，长成以后是龙的传人。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永永远远是龙的传人。”

这首名为《龙的传人》的歌曲，一诞生便唱响了中国的大江南北，尤其在中华民族重大节庆日之时，它更能发挥活跃气氛并引燃高潮的独特功效。

中华民族是龙的传人，我们都是龙的化身，这种说法简直以“真理加常识”深入人心。但最近，有学者对此提出非议，认为中华民族为羊的传人才更合适。该观点认为羊是“义”、“善”、“美”、“吉祥”和“榜样”的象征，由羊做中华民族的先人更为恰当。

对于这种观点，大家褒贬不一。在这个不甘沉默的时代里，颠覆传统、制造新奇是一种刺激，符合时代的口味和基调，也能迎合大众的焦点渴求。中华民族是谁的传人问题，很明显，不是一个生物遗传学问题，而是一个文化道德问题。

若单从文献的记述上看，“羊的传人”观点倒真能自圆其说。但中国文化不仅博大精深，而且神奇变通，几乎每个汉字都有多重含义，若要从文化意义上入手，探讨中华民族到底是哪种动物的传人，或许答案是多项的——

我们可以说中华民族是“鹤的传人”。

鹤声音洪亮，仪态脱俗，《诗经》中就有“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的诗句。传统中国即为士大夫社会，崇尚君子之风、君子气节，而鹤正是君子的化身，苏轼在《放鹤亭记》中说，鹤“盖其为物，清远闲放，超然于尘埃之外，故易诗人以比贤人君子、隐德之士”。正因如此，明清两朝一品文官朝服补子的图案，绣的就是仙鹤。

我们还可以说中华民族是“龟的传人”。

在《礼记》上，麟、凤、龟、龙并列为“四灵”，龟淡定从容、沉稳持重，与世无争，符合老子“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的论说，是一种大智慧、大境界的化身。

我们甚至还可以说是中华民族“孔雀的传人”，因为孔雀高贵典雅，雍容华美；还可以说中华民族是“马的传人”，因为马刚健有为，自强不息；还可以说中华民族是“虎的传人”，因为虎勇猛无畏，威严自信；还可以说中华民族是“狗的传人”，因为狗忠诚可靠，善解人意……凡此等等。

如此看来，中华民族到底是谁的传人，竟然成了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并没有固定不二的标准答案。但需要明白，作为世界上历史悠久、文化辉煌的伟大民族，有必要找寻一种可为绝大多数人认可的精神象征，有必要以一种姿态、一种形象展现在国际大舞台之上。

找寻自己的文化祖先，本质上就是找寻自己的生命价值。

与遗传学上的认祖归宗不同，文化意义上的祖先，不是由上天注定的，而是由民族或个人，依照自己的行为规范和道德价值取向确定的。将中华民族称为龙的传人，具有最为深厚的历史渊源，符合中华民族的存在价值和前行方向。

中国龙是在儒家文化土壤中孕育出的神奇物种。龙文化并非一种实物崇拜，而是一种文化象征。

龙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中，完全出自我们先祖的神奇想象，正因为它是一种想象动物，所以它的形象可大可小，故事可简可繁，符合中国传统文化的“阴阳之道”。龙的形象集合了多种动物的特征，显示出一种兼容并蓄、和而不同的包容之美、大气之度。有人说龙是专制帝王的化身，不适合民主时代的流传。其实，龙的贵族性从来没有完全取代其平民性，不然普通百姓是如何也不敢做“望子成龙”的美梦的。

龙是我们中华民族回溯历史、立足现实、面向未来的文化祖先，它的身上集合着中华民族千百年来形成的优秀美德，积淀着中华民族历经血雨腥风而完成的伟大创造，它明确着中华民族的生命坐标，指示着中华民族的前行之路……

“古老的东方有一群人，他们全都是龙的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