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日报:阎真活得真实,写得认真
(2010-06-21 22:5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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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几跳命运写作文学杂谈 |
分类: 媒介_访谈 |
2009年夏,大连獐子岛集团、大连日报社、人民文学出版社共同举办了“中国著名作家獐子岛行”采风活动,2010年初,由十几位作家写下的一篇篇饱含深情的采风文章——《走进獐子岛》一书付梓。2010年4月18日上午10时30分,由大连獐子岛集团、大连日报社、大连市新华书店主办的“《走进獐子岛》首发式及大连签售会”活动在大连市新华书店图书大厦举行。届时,著名作家陆天明、阎真、邓刚、素素等将参加此次活动;为了丰富此次活动内容,这些作家的经典之作和新作也将同时进行签售。
4月10日,记者邀请阎真4月18日到大连参加《走进獐子岛》一书的签售活动,他欣然表示:再忙也要与大连热情的读者面对面。阎真对大连、《大连日报》充满感激之情,称大连是他的福地、《大连日报》是他的作品走向广大读者的窗口。
人生难得跳几跳
阎真曾说:“人生难得跳几跳,考上北大是一跳,《沧浪之水》出版是第二跳……我力争每一跳都不重复自己。我相信,公正总在时间的路口等待……”
阎真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少年顽皮的他对语文既不擅长也不偏爱,数学成绩倒屡屡拔尖。1973年,阎真高中毕业。作为“臭老九”子女,他无缘被推荐上大学,只好四处打零工。阎真打零工时,总把英文单词写在手背上,推车放担时,只要有空儿就瞅两眼。一个戴着大眼镜、满身泥土、瘦高个的高中生,一边踉跄地干活一边嘟嘟囔囔地背着外文和公式,让身边人很不理解。冷嘲热讽对他是家常便饭,但他浑然不知,一如既往走着自己设定好的路线。
1975年,阎真学了两年技校,如愿以偿到株洲拖拉机厂当了一名工人。闲暇时,阎真会躲在安静的角落里埋头学习,下班后,来不及更换油迹斑斑的工装就直奔图书馆,直看到关门逐客为止。“那时我就特别爱读书。不管多累,清晨6点多我就起身,到偏僻的地方去诵读课本。韩愈的《师说》、柳宗元的《捕蛇者说》都是在那时背下的,30多年过去了,我依旧记得很清楚。”
1979年夏季,阎真偶然在《湘江文艺》杂志上看到了一则“建国30周年全省青年文学竞赛”启事。一时心血来潮,写了短篇小说《菊妹子》。当时,全国已经恢复高考,这篇小说的获奖,让临近高考不到半年的阎真从备考理工科转考了文科。
1980年,阎真考上了北大中文系,在厂里如同爆炸新闻。更没想到,他还是株洲地区的文科状元。成功只给有准备的人。阎真的人生第一跳,如同鲤鱼跃龙门。
在北大,阎真如鱼得水。北大海纳百川的气度,升华了阎真开放性思维方式和有容乃大的包容精神。1984年,阎真以一部中篇小说《佳佳啊佳佳》做毕业论文完成了大学学业,也只有北大才能有这样不拘一格的创意。当年阎真完全可以留在北京进中央级单位,但他回归故乡湖南,在父母曾任职的湖南师范大学当了一名老师。
1988年,不甘平庸的阎真随着出国留学的热潮去了加拿大。1992年他放弃绿卡回国,时至今日他毫不后悔,因为只有他心里最清楚,“加拿大空气再好、资源再丰富,也不适合我。我是学中文的,对中国文化有本能的依恋。只有生活在中国的文化背景中,我才有快乐做人的感觉,才有生活的自信和自尊。”
1996年,阎真以此经历创作第一部长篇小说《曾在天涯》,海外版叫《白雪红尘》,正式步入业余文学创作行列。2001年,阎真又以自己在高校当老师的生活体验,创作了第二部长篇小说《沧浪之水》,驾轻就熟的生活与文学技巧,使他在中国文坛脱颖而出被读者熟悉和喜爱。《沧浪之水》无疑是他人生的第二跳……
如今,阎真又开始向他熟悉的领域进军,反映高校生活,通过高校老师折射中国知识分子的喜怒哀乐,这是阎真的强项,我们共同期待着阎真超越自我的第三跳。
写作难得出精品
阎真不是一个高产量的小说家,他认为,在庞大的长篇小说海洋中,只有经典性的作品,才能够具有超越时空的力量,在历史背景模糊之后,在社会沧海桑田的变化中浮出历史的水面。阎真曾经说过,自己一生能写四部长篇小说就是超常发挥了。而这些年来,不少出版社和书商围追堵截抢购他的新作,阎真毫不动心,依然过着自己简单又从容的生活。他说,写书,我绝对是个慢手。
阎真对待写作非常认真。一般要花一两年去思考、寻找一个有创意的话题,再去搜寻相关素材,这是一个长期储备的过程。写《沧浪之水》,他做了1000多条笔记;写 《因为女人》,他做了2000多条笔记。为了《因为女人》的开头不那么俗套,阎真重新翻阅了大量世界名著的开头,琢磨了四个多月。找不到感觉,不动笔。对阎真来说,每天写600字,就算比较多了,力争每一部作品都能够在思想和艺术上有所突破。
阎真回顾,当年写《沧浪之水》整理思路花了两年,“开始要写这部小说的那天夜里,我失眠了,拿起《李白传》,竟然看到天亮。合上书本,泪水却哗哗地流了出来。千古奇才,晚景如此悲凉,又何止李白呢?几千年过去了,无限的时间像几页教科书一样一翻而过,那些为了纯粹心灵的理由而坚守的人,在苍凉的历史瞬间茕茕孑立,带着永恒的悲怆与骄傲。”正是带着这份感动,阎真耗时五年才写成这本书。确定书名前后想了十多个都不满意,《当代》已经决定发表,依旧定不下来。甚至,他还以重金发动亲友们集思广益出题目。排版前夕,他苦思冥想,无意中屈原的《渔父》回响在耳边,“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兴奋地蹦起来——简直是绝配。
对话阎真
记者:一般传授中文写作的老师会是一名不错的文学评论家,却少有成为语言生动富有创意的作家。您怎样做到两者兼容?
阎真:做教授,我觉得在时间上很自由,人格更自由,经济上也比较自由,这个工作也非常符合我对生活的向往。虽然年年讲的课程都差不多,但每年都有一批朝气蓬勃的新生,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你会领悟许多,绝不会落伍。给学生讲课的过程,已经让我反复通读分析了国内外许多优秀的作品,更想着自己动笔实践写点东西。有了理论和实践的结合再传授给学生,他们更愿接受,这样的课上起来也就比较有趣和生动。
当教授与当作家两者之间并不矛盾,时间上没矛盾,空间更没矛盾。有些人可能觉得一个理性一个感性有点不搭界。对我反而好,一面可以写出还算不错的小说,另一面又能写出较高层次的理论文章,学生们听起课来也比较有趣,可谓相得益彰。
记者:您讲了近20年的文学,您理解的文学是个什么样子?作为中文系教授能否用简单的语言给文学一个通俗的解释?
阎真:以我个人看,通俗地讲文学,就是你想知道别人的想法做法和活法,也想把自己的想法做法和活法告诉别人。
记者:您喜欢的作家、作品?谈谈您对文学奖项的看法?
阎真:我最敬佩那些已故多年其作品还能活下来的古代文豪,如李白、苏东坡、司马迁、屈原、曹雪芹……你看苏东坡的《赤壁怀古》、《前后赤壁赋》,多么豪迈奔放。他们几经流放仍然坚定人生信仰和追求——矢志不渝。我特别敬重曹雪芹,他安于寂寞清贫,呕心沥血创作了长篇《红楼梦》,不为名和利,只为了一个梦想一种信仰。《红楼梦》我正在看第五遍,每一遍的感觉都不同,怎么看怎么耐人寻味,写得简直太好了。不瞒你说,我写小说就是受《红楼梦》的启发和影响。
前辈们太厉害了,后来人怎么用功都无法超越。你再看国外的《巴黎圣母院》、《复活》、《简·爱》、《呼啸山庄》,夏洛蒂姐妹好像一生就写了一本书,可那绝对是跨越时空的经典之作。这段日子,我就在反复阅读古典名作,以前大都看过,再看仍然爱不释手。我向来不关注任何奖项。
记者:看得出您特崇拜他们,是不是也想让自己成为经典之作的作家?
阎真:不敢当。但我一生追求的最大快乐是自己死了以后还有人看我的书。现在最大的快乐不是时常出新书,而是已出版的作品还能再版。这说明我的书有生命力,不是速朽的,我就很快乐。我的《沧浪之水》已经发行了40多版、40多万册了,还不算盗版的呢。《曾在天涯》和《因为女人》也跟着成了畅销书。
记者:看您欢快的样子,不敢相信您已年过半百。看您作品还以为您是看透人生的长者,介绍一下您外形年轻内在练达的经验?
阎真:我这个人就是心态好。人家当官发财别人可能看着眼红,我绝对不羡慕更不焦虑。看到别人又写出了一本好书,一点也不焦急,只是替人高兴并以此为自己的动力。我教书、看书、按部就班过着我的生活,(站起来)喏,我穿的不是名牌,舒服就好。吃的能保证正常的需要就行,也不求山珍海味香车宝马,吃穿住得再好对我也没啥意思。大家担心焦虑和追求的东西我都不在乎,就担心死后没人看我的书。
记者:瞧您率真的样子,简直是名副其实。“阎真”是笔名还是长辈给起的?
阎真:生下来,父亲就给起了这个名字。懂事后我也认可了,名字就是一个符号呗。看得出,为人师表的父亲对我寄予了真实的希望,好在我真的没有辜负他老人家。
记者:您身边的学生和青年人或许有不少文学爱好者,您对他们有何忠告?
阎真:在学术上,我通常不分课内外,和学生们共同探索平等交流,蛮有意思的。在事业选择上,我时常提醒他们:对文学做个爱好就行了,切莫一头扎进去影响了自己正常的生活。想靠文学创作安身立命太辛苦又有风险,千万别把它当成生存的职业。
记者:我看了您的《沧浪之水》生动感人,反映了知识分子的气节和妥协,但结尾有些灰暗。拜读您的《因为女人》,这种消沉的调子更加铺张,好多女性读者都看得心灰意冷,谈谈您的创作意图。
阎真:我只能说写出了我所看到的真实。我居住的楼里就有五位单亲妈妈领着孩子生活,很不容易。你看,鲁迅的《阿Q正传》把中国人写成那个样子,钱钟书的《围城》里的知识分子都是灰色的,难道中国人、中国知识分子就真是他们所描述的那样?应该不是,否则中国就没希望了。但这就是文学,唯其典型,唯其尖锐,才具有冲击力。我没有很强烈的目的一定要通过这个人物去教育大家怎么样,或者说昭示着什么。《沧浪之水》要表达的是知识分子的心灵史。目前,知识分子传统的精神资源,关于责任、良知、人格等,已经受到历史性挑战。我们首先应该有勇气去正视,鸵鸟式的姿态是无法面对现实世界的,那样只能导致理想与现实脱节,使自己成为一个苍白的理想主义者。
我的前两部作品几乎没有争议,《因为女人》却引起了如此大的争议,说明我写出了当下女性生存状态的一个相当普遍的局面。我想在此重申自己在小说中说过的话:在欲望化的视野中,女性的前景必然是黯淡的,她们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被边缘化。因为,谁会把青春不再的身体当作欲望的对象?女性幸福的前景在于建立一份亲情。我希望女性生活得更加理性、聪明、认真,认识到青春应用来培育爱情构筑亲情,而不是用来游戏人生。男人也应该认识到这一点。婚姻的美满,要求感情的相对纯洁。如果一对男女走进婚姻之时,就已经有了太多的情感的经历和身体的记忆,那种亲情还能够建构起来吗?希望女性从和谐而不是对抗的理念出发走近男性。另外,也希望男性更加珍惜身边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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