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之秋，是一个色彩斑斓的季节，无论沙漠还是草原，戈壁还是雪山，都能给人一种震撼心灵的触动。素有天下梧桐第一县的泽普，秋月的景致，自然是绚丽多姿，谧静而安详的，她比起丰腴甘美的沙漠和骏马驰骋的草原，虽少了声声驼铃，嘶嘶马鸣，但如画的美景却是处处留情，路边梧桐金黄，古巷米酒飘香，农舍孤烟袅袅，叶河落日夕阳，这是大西北金秋时节所有美丽画卷中最为浓烈的一抹丹青。

    如此之秋，走在黄叶飘零的梧桐树下，却让我想起了李清照的那阙词，寒日萧萧上锁窗，梧桐应恨夜来霜。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是啊，不经意间，又是一个深秋与初冬交替的时节，略带寒意的夕阳打在紧闭的窗棂上，失去了往日的温暖和祥和，不禁让我浑身打起寒战，再次身处此地，同样的意境，却有了不一样的感想，或是因为贪杯，看到昔日那些熟悉的景物，心中怎会萌生一种寂寞凄凉的感觉呢？

    都说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是每个人的城堡，那里有温暖和安慰，有理解和包容，就像沙漠中的一眼甘泉，可以让人洗心涤虑，可以让人释放所有的压力和疲惫，好好的睡他个三天三夜，而我，有吗？家在那里？哪里又是我的家呢？摇摇晃晃的脚步，终于伫立在家门口，我不想按门铃，此刻的我甚至不想进这个家。想想去世的母亲和瘫痪在床的父亲，灌了铅似得双腿在酒精的麻痹下，怎么也动不了。此时，我想的更多的是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他那双孤立无助的双眼，似乎在背后远远地看着我，看着我如何走进这个早已摇摇欲坠的家，父亲的眼神中有担忧，有期盼，有怨恨也有无奈。我知道，父亲很可怜，自从母亲走后，他便没黑没夜的赚钱养家，含辛茹苦的供出我们一家三个大学生，每一分钱都渗透着父亲的血和汗，直到我毕业那一年，父亲老了，身子骨再也挺不住了，可是，为了给我成家，父亲依然奔忙在工地上，他对我说：“孩子，家里你最小，你哥你姐都有了工作成了家，不管咋样，爹都得给你攒点钱买个房成个家，爹还能干几年，爹的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得住，要是没有房子，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你？你要是娶不上媳妇，爹就是死了，哪有脸面去地下见你娘啊！”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就在上班的第二年，父亲中风倒下了，落下个半身瘫痪卧床不起，从此，我的天塌了，父亲再也不能为我挣钱买房娶媳妇了。姐姐离得远，哥哥娶个媳妇也不让他照顾父亲，照顾父亲的担子只有我一个人挑下来。我工作的地方离家百十里地，回家虽然不方便，但还是经常回家给父亲洗衣做饭，眼看着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寻摸着也该找个对象成个家，帮我照顾一下病床上的父亲。而后，认识了妻，不久便结了婚。妻的家境也不好，父亲给我们攒的买房钱全都买了药看了病，好在妻不计较这些，我们相互打气，轮流照顾父亲，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

    起初，我们倒是相安无事，自打有了孩子，照顾父亲的时间就越来越少，妻开始有了埋怨，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总是十万个不舒坦。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谁说不是呢？自从父亲卧床不起，我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再加上有了小宝宝，这日子过得更是跟打仗似的，说不埋怨，那是假的，这些年来，医院和家之间来回折腾，这也不算什么，可是这钱是个硬头货，哥哥姐姐不给，可是长此以往媳妇不乐意，那天背着父亲跟我说：“你爹就生你一个啊！他们为啥都不管？难道你爹没养过他们吗？这些年我们出钱出力还少吗？可他们呢？不管不问。如今可好，钱钱没了，房子也没有，眼看孩子大了，我们总不能一辈子租房子住吧？这一次你可想好了，你是要你爹还是要我和孩子你自己决定吧！”面对妻子，无言以对，眼泪只能往肚里咽，或许这就是命吧，我欠下父亲的债，我得还，没有理由，毫无条件的履行一个做儿子的职责，而妻她能够理解我吗？能够包容这个家，能够体谅一个即将离世的，和自己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老人吗？我想她是不会的。

    深秋的风带着丝丝寒意，吹散了体内的酒精。想到妻给我下的最后通牒，我依旧站在自家门口，苦苦寻思，工作，老婆，孩子，父亲，这些熟悉的字眼，该如何摆放，金钱，婚姻，爱情，前途，这些本来毫不相干的词，让我在道德，责任，义务和良心的边缘久久地徘徊，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天，凉了，真的凉了。

    镜片模糊不清，我取下眼镜，却怎么也看不清自家门前的门牌号，我一手扶墙，一手掏出钥匙去开门，可手里的钥匙怎么也找不到它该去的地方。咔哧一声，门突然打开，妻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拎着皮箱走了出来，看见我站在门前，放下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本撕了一半的结婚证递给我，转身消失在桐叶遍地的街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我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手扶墙，一手拿着钥匙，身体对着家门，扭着头目视妻远去的背影，手里紧紧地攥着残缺的结婚证，心里没有丝毫的怨恨也没有半点的留恋。

    是的，我留恋什么呢？我又怨恨什么呢？在这场亲情和爱情的决斗中，无论输赢，我都不能去怨恨任何一方，唯有满怀虔诚，为自己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默默祈祷，未来或是远方，永远幸福安康！

口述：明子

整理：新疆小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