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九月九

今年的九月九日有点特殊，是年轻人扎堆结婚的日子，据说是在这天领到结婚证，可以让婚姻天长地久，这当然是美好的愿望。不过每到九月九日，我总会想起另一个场景，虽然已经过去近五十年了，但依然象发生在昨天一样。

一九七六年，我在一家不小的纺织厂里工作，当时的职务是工会副主任，那年头“主席”这个职务是专用的，工会的负责人只能叫主任。九月初还处于高温季节，那时有一个规矩，就是在高温季节，干部轮流要下车间参加生产劳动，称为“战高温”，时间是一个月。我当时年轻，体力也很好，就被安排到劳动强度最高的布机间翻三班挡车。我平时每周一天的劳动也常去这个车间，基本上能顶一个劳动力，产质量指标也可以勉强完成，因此也很受欢迎，值班长给我派了四台布机，一个月可以为这个轮班多赚一个人的产量。

记得九月九日那天是星期四，是我厂的厂休日，正好轮到我当天晚上上第一个夜班，我们把当天要上夜班的休息天称为“小礼拜”。

凌晨零点十分，一颗装着八亿人民的伟大心脏停止工作了，当年的新闻传播绝不象现在这么快，直到中午，人们还象往常一样工作和生活，并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因为是休息日，午饭后睡了一会儿。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便出去走走，到了延安中路，上海音乐厅在放映新片子《雁鸣湖畔》，是四点钟开场，所幸票房里还有余票，便买了一张，打算看完电影后再回家睡一会，到晚上去上夜班。

因为是那天是星期四，学校也已经开学，看电影的人并不多，我坐下后不久，剧场里的广播响了，说是四点钟有重要广播，电影停止放映了，要我们到售票处退票。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通知，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随着没有任何议论的人们，默默地走到售票处退了票，随后快步往家赶。

马路边商店的收音机里，传来了阵阵哀乐声，播音员用沉重的声音读着讣告。

回到家里，连忙打开收音机，每个电台都统一转播中央台的广播，一遍遍地读着讣告，一遍遍地放着哀乐。我与母亲说了一声，连晚饭也没有吃，马上往厂里赶。

路上行人很少，大多是含着泪水，匆匆赶路的，也有当街号啕大哭的。我坐上二十三路电车，本来这是下班时间，但这一天车上人很少，也没有人说话，只是有不少人不停地抹眼泪。

等我走进厂门的时候，厂里的主要领导都已经来了，工会的几个干事，各部门的负责人也基本上到齐了，还有不少是当天上班的检修工，他们下班后也没有回家。人们到工会找出白纸，从布机间找来旧粽丝，开始折起了小白花，二楼的会场很快布置成了灵堂，大家默默地做着自己认为该做的事，就象在自己家里遇到急事一样，不提要求，不讲条件，尽心尽力地忙着，一直到深夜。

十点过后，夜班工人陆续走进车间，都是眼睛哭得红红的，姑娘们头上都扎起了白头绳，大妈们头上都戴起了小白花。我随着人们走进了布机间，虽然上班前没有睡过觉，也一点都不觉得累。十点半，随着一声哨响，三百多台布机一齐启动了，整个车间顿时淹没在隆隆的机器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