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朱群老师
(2023-05-10 11:22:19)
标签:
情感 |
近日,从纺织宣传干部群中,得到赵处长发来的坏消息,朱群老师在四月远行了。她的儿子都年长于我,屈指算来,她应当也有百岁上下了,对于一个从枪林弹雨中走来,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能高寿正寝,也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但这位可敬的老人的音容笑貌,几天来一直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与她相识,已经近七十年了。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上海国棉一、四、六、七厂办联合厂校,朱老师是校长,我父亲任教导主任。
他们一个是来自新四军娃娃班的南下干部,一个是原中纺公司的留用人员,出身经历完全不同,但合作得不错,甚至还有点私交。
那时知识分子奇缺,想吸收我母亲去当文化教员,大约是1955年,纺织管理局在新落成的中苏友好大厦举行联欢,父亲带母亲和我一起前往,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朱老师,当时我六岁不到。父亲把母亲介绍给朱老师,事情似乎有了一点眉目,但不久母亲又怀孕了,这事终于没有做成。
再次见到朱老师,是我参加工作以后的事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在上海绢纺织厂当业余学校的老师,常与国棉一厂的业余学校有交往,朱老师是国棉一厂业余学校的实际负责人,但名义上是副职,她的丈夫阎家耀曾是上海绢纺织厂的厂长,1958年被错划为右派,降职为副科长,朱老师也被株连,当了二十多年副职,她还是那样风风火火,快人快语。
我回家后对父亲说起此事,父亲说当年朱老师曾提醒过他,说话要小心,她丈夫出事了,父亲对她的忠告,充满感激之情,一个延安来的南下干部竟会有如此遭遇,何况父亲是一个旧知识分子。
阎家耀极有才华,凭他的资历和能力,绝对不亚于副市长,他当上海绢纺织厂厂长时,才二十几岁,就把厂搞得有声有色,连朱德副主席都来视察过。1958年被降职后,很快熟悉了业务,成为管全厂成本的财务科副科长,以致在文革中下放车间劳动时,每月还有几天要被“借”到科室里做报表。更有意思的事,阎家耀被降职后,有了空闲,便学会了做各种家务,纳鞋底,打毛线一类的活都拿得上手。写字、画画、写小说、读五线谱都拿得上手,他写的小说极为细腻,甚至连“屁照镜”这类上海俚语都用得十分贴切。
1978年阎家耀得到平反,在家门口放烟花的照片登上了《解放日报》,他说的一段话让人动容,他说入党二十年后,被开除党籍二十年,他还想再为党工作二十年,可是已经力不从心了。朱老师也结束了被株连的二十年副职生涯,被任命为一家大厂的党委书记。
朱老师一家住在余姚路750弄毛纺厂宿舍里,记得她家是131号,日本式的房子。阎家耀离休后,由于健康原因,无法再继续工作,朱老师却一直在外奔波,主要是搞思想政治工作研究。我在编写上海绢纺厂志时,常常去他们家请教,他们家的门是不上锁的,生怕老头发病时发生意外邻居进不去,朱老师却很少在家,我们常常是一老一小谈上几个小时。
阎家耀走得很突然,晚间哮喘发足,送到医院已经不行了,才66岁,当时朱老师在重庆参加一个会议,人们只告诉她,老头在抢救,据说她的回答是老头经常抢救,我过几天乘船回来,人们才不得不把实情告诉她。
以后我到了宣传科,常常会遇到朱老师,有一次她对我说:“小郑啊,我现在苦啊,衣服破了都没人补啊”,这话出自一位老太太之口,也多少有点不合常理。
大概是1993年,我已经到二纺机工作了,有一天在上钢三厂开会,赵处长告诉我朱老师住院了,我会后赶到纺织局第一医院去探望她,她是局级离休干部,住一个单间,她还是那样风风火火,大大咧咧。她说原住在普通病房,太吵了,前几天干部单间的老头死了,医生问她,搬过来怕不怕,她说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什么都不怕,那老头又不是我害死的,他死他的,我住我的。她还告诉我,朱匡宇还管她叫妈,说完又是一阵笑声。
随着二纺机划归电气集团,我与纺织的联系少了,但还能听到一些关于朱老师的消息,知道她还健在。
她的离去,又少了一位可敬的长辈,愿她一路走好。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