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高考落榜的小舅 跟着我爸走南闯北

那一年 他们到了宜昌 白天干完了木工活

晚上去一家剧院看《梁祝》 戏演到一半

我爸忽然发觉身边的小舅不见了 抬头一看——

 

小舅正在舞台上 笨拙可笑地模仿着梁山伯

 

 

12

 

年轻而调皮的妈妈 推着儿童车 将女儿

推到了院子边上一树万年青的阴影里

女儿说 “黑 我怕 妈妈 不要把我推进黑夜里”

——以后每当女儿坐上儿童车 她总要重复这句话

 

 

13

 

三月 故乡的油菜开花了 开出金黄的花来了

那是真的金子的黄 那是真的黄金的花朵

在这样令人目眩神迷的花海里 我曾是一阵微风

当我经过这些黄金的精灵 它们都含笑相迎

 

 

14

 

八岁那年 父亲 大舅 小舅 费了好几天功夫

在邻村山上伐了一棵大板栗树 本意是给

外婆和奶奶做寿器 结果寿器做好了 其中一副

归了自杀的小舅 另一副 归了被蛇咬死的父亲的一个徒弟

 

 

15

 

我的故乡曾是祖龙驻跸过的驿站

祖龙已死两千年 空余巍峨太阳山

传说太阳山上有一只忠于职守的金鸡

如果祖龙复活 金鸡会让它再死一遍

 

 

16

 

冬天 结冰的福海 成千上万只乌鸦

在冰面上聚会 它们黑压压一片 半声不响

任鹅毛大雪 落满它们黑暗的身体

仿佛失去了嘴巴 它们黑压压一片 半声不响

 

（注 福海，圆明园里的人工湖。）

 

 

17

 

这些水鸟 仿佛是从八大的水墨画里飞出来
睁着奇怪的眼睛 它们飞进了西湖的浩淼烟波
它们吃有毒的鱼 看有毒的烟雾飘进彩云中
就像我们人类一样 但它们永远不会中毒

                       ——赠陈律兄

 

 

18

 

本人已死 现居十八层地狱

此处房屋甚为坚固 装修亦颇豪华

而房价不及北京的五分之一

所苦者 每日须听阎王念诵《红宝书》一万字

 

 

19

 

我租住的房间 曾是一个欢乐的幼儿园教室

孩子们把淡绿色的小雨点贴在雪白的墙上

这些小雨点啊 长着眼睛 鼻子 还有嘴巴

寂寞无聊的时候 我就望着它们说话

 

 

20

 

狱卒温柔 而又俊美 可我必须杀死她

因为她是狱卒 尤其因为 她是我的 她是看管我的

狱卒 可我杀死她 也就杀死了我自己——

没有狱卒看管的囚徒 只是一轮没有姮娥的冷月

 

 

21

 

在香山的一个小山包上 京剧大师

和他心爱的两个女人正在酣睡 ——游客啊

放轻些脚步 不要惊醒他们的美梦

他们刚刚唱完空城计 此刻正要步行回去卧龙岗

 

（注 京剧大师指马连良，他和他的两位夫人合葬在香山的一个小山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