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那份自由飞翔院子天空之城无情情感 |
分类: 月光深处 |
文■树儿
忘川河的水有多凉,只有涉水而下的双足深知。奈何桥的石板有多无情,只有踏过去的双足深知。都疼了。
------树儿
1
秋风哭泣的声音,惊醒了梦中的黄叶,然后是黄叶脱离枝桠的那一幕。
孤单单的躯体,似乎还带着阳光的一丝温热,在宽广的天空,飘啊荡啊。
谁能知道,它要飘向何方,落在何处?
秋天原本是收获的,原本是喜悦的,而我在这个秋天一头扎进了一场噩耗。
那些原本覆盖着金字塔的稻田,也曾在我的睡梦中,张扬着饱满的额头。
那是等待收获的喜悦,却在瞬间,被一场如料不及的狂风暴雨吹倒,瞬间夭折。
即便是这样的残忍,怎敌得过我失去至亲的疼痛。
婆婆走了,永远的走了。
有时候,我们不知道,原来有些眼泪是会疼的。
这样的泪流在血液里,扎刺着五脏六腑。
让身心无尽的沦陷。
那个是我,那个是生命,像沉默的星辰,像沉默的山坡。
谁来唤醒。谁来把握。
生命的尽头,是否有一处天长地久的桃园,抑或有一座不为世人所知的天堂。
那里有着,背朝太阳而坐的小鸟,有着翩翩起舞的蝴蝶,有着张扬着小脸的小花,有着姹紫嫣红的五祥云彩,有着苍翠的青山,有着潺潺流淌的小溪……
那里没有人心的尔虞我诈,没有世俗的贫富之分……
在那里生命是平等的,相依的……
有这样的地方,那是好的。
婆婆定会住下来。
我在山岚蜿蜒成绵的秋风中,看见了那样的地方。
那些唱着歌的鸟,那些跳着舞蝴蝶,那些摇曳着笑脸的花朵。
都围绕在了婆婆的身旁。
一生的劳碌,一生的坎坷,一生的辛酸。也该消停了。
我祈祷。我祈愿。婆婆的灵魂在天得以安息。
2
我在桥头,赴了一场与世长辞的绝望。
秋风中那朵小花,开得如此凄艳,让我禁不住潸然泪下。
生命如此脆弱,我只能对活着的人说,珍爱生命,珍爱身边的人。
十月的天空,折叠了九月的伤痛。
一阵一阵的。
说不清,道不明。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只是心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
会不分昼夜。
从未曾在沙漠里徒步,心却被粒粒沙尘包裹得严严实实。
连个透气的缝隙也没有了。
窒息。昏厥。休克。缺氧。
我说,我还是站在这儿,一直的遥望。
尽管无济于事。
我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寒风凛冽,大雪纷飞的季节。
和三五个同事,去老公家蹭饭吃。当时,还没有和老公恋爱呢。
嗯。就当那个时候的自己还小,不懂事。
第一次看见婆婆,心里咯噔咯噔的。感觉婆婆说话好凶。
由始至终,都是公公在做饭,收拾干活呢。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面,心里没有种下一颗温暖的种子。
以至后来和老公恋爱,结婚,面对婆婆,心有那么一点点芥蒂。
我是个不会做家务的媳妇。这是件让婆婆很头疼的事情。
因为年轻,不经世事,被婆婆唠叨两句,那个委屈呀。
哭鼻子摸眼泪的。
很复杂的情绪,甚至是感情。
在今天看来,我宁愿把它当成一次成长的历程。
因为爱是那么简单,那么清澈。
因为爱而爱,抑或因为爱而恨。
爱恨过后,终究回归平静,朴素而又安逸地过着日子。
后来的后来,我终于懂得,做一个女人的难处。
再后来的后来,我终于了解女人终究是女人,即便身体被包裹得如同铜墙铁壁,内心仍然无比柔软。
家中的那些陈年往事,无论婆婆在我耳边念叨多少遍,每次我都会耐心听完。
婆婆说着当年家中的贫困,说着当年自己在奶奶那里受的委屈,说着当年在江西长林机械厂,她和公公的种种往事,说着家中六个孩子成长的种种辛酸,快乐。
有欢喜,有欣慰,有报怨,有疼痛。
这些记忆,仿佛清晨散开的第一道阳光,一直在婆婆眼中荡漾着。
而我的心在那一瞬间,特别的晶莹透彻。
我想我终于懂得。
人生的路很长很长。人活在这世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其实,我什么也没做,只是把耳朵借给婆婆的嘴巴。
但婆婆却倍感满足,倍感安慰。
如今回想起来,万分幸运。
我们都知道,人生总是在种种遗憾中度过。
只要能减少这种遗憾,那怕一顶点,也是幸福的。
他乡的明月,没有攀上我的肩头。
如同婆婆在这世上,最后的日子里,我没能挽着她的手臂。
秋菊的芬芳,能否驱走十月衣袖里的凉薄。
当山里的浓雾,一缕一缕荡过去,浸湿林鸟的翅膀。
飞得那么沉重,那么惆怅。
而我只能,任桌角的淡墨,一圈一圈沁开来,染透这厚重的黑白山水。
默默祈求上苍,愿婆婆在天堂安祥。
3
树叶落满一地,看似有些微黄。
不像秋天的秋天,怎么看都有些寂寥。
时间一如既往的匆忙,像是急促掠过脸颊的凉风,不留痕迹的决然。
不经意的回头,苍白碎了一地的咣当声,清脆明朗,却又嘎然而止。
一直心神不宁。午夜梦回,总能想起那场景,那画面。
我想,从此我将一辈子无法忘记。
终有一天,我也会老得很不堪,也许甚至等不到那一天,我就到了死亡的边缘,我能够笃定地迎接吗?
疑问,踌躇,彷徨。
心底有个小小声音,一直在不停地呢喃着。
至今心神仍然恍惚,因为无法接受。
我看见的,是怎样的一幅容颜。那一瞬间,我的嗓子哽咽,发不出声来,眼泪跟拧开的水龙头,哗啦啦流下来了。
婆婆身体一直属肥胖型的。可我眼前的婆婆瘦若柴骨。
我握着婆婆手,一点不敢用劲,我怕我一用劲,婆婆手指就会碎了似的。
我在那满是褶子的脸上,根本就寻不到昔日婆婆的模样。
婆婆完全脱相了。
我该怎么来诉说这一刻的心情,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宁愿此一时,让自己失聪失语。
兴许滴在婆婆脸上的泪水,让婆婆有了些许感觉,一直昏迷的婆婆忽然睁开了双眼。
婆婆看着我,一直的流眼泪。
我深信,婆婆是认出了我。可我不能读懂婆婆的眼泪。
因为有太多太多。
一会儿功夫,婆婆又昏睡了过去。
除了看着婆婆,什么也不能。
就这样一直望着望着。
脑海里浮现出很多很多。
婆婆教我擀面条,教我烙各种饼,千层饼,春饼,韭菜馅饼。
我想起在寒风凛冽的冬天,婆婆都会腌一大缸辣白菜。我最喜欢吃了。
洗大白菜时,即使戴着塑胶手套,还是抵不住大西北冷水的冰凉,可即便是这样,我依然欢天喜地的洗了一筐又一筐的白菜,然后看着婆婆一颗一颗腌进缸里。
可能大部分女人怀宝宝期间,都是老公陪着的。而我一直是婆婆陪着的。吃过晚饭,婆婆都会陪我去厂区外散会步。
有时候,看着这样的组合挺奇怪的吧。那段时间,每到傍晚,总有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小媳妇,挽着一胖大婶的胳膊,从厂区走到火车道那边。就这样,直到我生下女儿。
搅在同一个锅里的婆媳,怎么能没有磕磕绊绊呢。
生活从来少不了小吵小闹,过后,仍然笑颜如花。
从最初的不喜欢甚至极力反对的儿媳妇,到后来的很喜欢很喜欢,这是一个多么艰难的过程。
我想我是有资格来承兑这个过程的。
而我却无意间辜负了这种喜爱。
在婆婆还清醒时,没能握着婆婆的手,甚至说些老人家喜欢听的话。
我不能说后悔,说了显得有些娇情,有些做作。
可人生就是这样,即使不能说,说不出口,却仍然是心中的一道伤痛。
时间无法停驻,一分一秒的划过。而你看着一个生命的迹象,由其是你的至亲,慢慢微弱时,那种无能为力,有多么的绝望。
婆婆还是没能留住,在我回去的第二天,撒手人寰,走了。
秋凉了,更凉了。
叶黄了,枯了,落了。
忽然得,我没有了眼泪。
4
老家三里屯住宅区的老人越来越少了。
尽管大部分老人我都不太熟悉,但对于每张布满皱纹的面孔还是有点影响的。
老公在厂子里待的时间较长,所以院子里的老人几乎都认识他。而我每次从他们身旁走过,老人们都会说这是谁谁家的小儿媳妇,或谁谁的媳妇。
听说在婆婆之前还走了几位老人,是病逝的。
他们和我的公公婆婆一样,都是从江西来支援大西北建设。大半辈子岁月流逝在了这片曾经贫瘠的土地上,最后连同身体埋进了这片黄土地里。
婆婆的墓地和她大部分伙伴们的墓地都选在了一起。
甚至还是前后排的邻居。
这样岂不更好,有个伴。
冗长的岁月呵,那微笑着,温暖着的面容,也曾在阳光下鲜艳动人。
可终究还是被你一一带走,直至消失。
那里才是你的天空之城。
从身体剥离出来的灵魂,没有了热爱的地方,在不同的地方游离。
盲目无边。
你是否愿意抛弃所有,所有的计较与需索……
日落之前让所有的隐秘、忧伤淹没在白云盈盈间。
我们有时候,多么的羡慕小鸟啊,因为它可以自由飞翔。
忘川河的水有多凉,只有涉水而下的双足深知。
奈何桥的石板有多无情,只有踏过去的双足深。
都疼了。
一刹那,许多事情的起起落落都淡然了。
其实,人这一生之中,很多很多的东西,都是无法衡量真正的得失。
更多的则是经不起推敲。即使死守着一个立场,也不见得能得到永恒的真实。
一个人,一朵花,一句话,一个牵挂。
是经不起等待的。
那份思念,那份感激,那份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