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时候回到老家，北风呼呼的叫，路上积雪不厚，却在似化非化之间，这样的天气是最冷的。行人一个个“浓重包装”，还畏畏缩缩，没看到一个“意气风发”的。想来也是，裹紧全身不让寒气侵入才是正理，谁还顾得了“风度”、“气质”。俺倒不同，因为南下广东生活了很多年，难得看到冰雪，又很久不曾领略冰天雪地里人们的风貌了，便睁大了眼睛顾盼。

    在一个人流密集的十字路口，竟看到多年前下放一个知青农场的“战友”熟悉的面孔，他两脚撑地骑在一辆摩托车上。再仔细一瞧，这儿摆放着一绺的摩托，车上全是载客的所谓的“摩托佬”。“战友”方头大脸，还是从前的模样。他可是俺下放的那个农场的一个人物呢，个子高大又肯下苦力，为人厚道够“爷们”，在知青里威望很高，于是被大队书记指定为副场长。俺虽是女流之辈，因为在学校就有当干部的经历，抑或别的什么原因，也被任命为农场的副指导员。作为农场的“高层”，大家经常在一起开会、研究生产和知青的生活问题呢。没想到从农村返城后多年不见，再相见竟然在一个这样的境况下。他怎么了？记得他当年被招工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单位呀，那福利好的没话可说，不少市级领导的小孩都进了这个单位呢。俺猜想，他的工作单位肯定被“改制”或是“破产”了，绝不可能是他的人品出了问题被开除了。

    这爷们，俺看到他的时候，感觉他也看到了俺，可是俺不知如何招呼，当时心里直打鼓。寻思着，喊他一声吧，农村的“战友”呀，曾经一起战天斗地呢，转而又想，人家在当摩托佬，肯定是万不得已了，此时被久不相见的熟人“逮着”，面子上肯定过不去的。可俺真的想喊他一声，最好能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天。俺清楚地记得，在农场时，这爷们的钢笔字写得好极了，像字帖似的，文章也不错，诗就写得更好了。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和秀美的字体以及抒情的诗歌风格，貌似极不和谐，却恰到好处地融合于一体。有一年农场知青搞联欢会，他还上台朗诵了自己即兴创作的一首诗呢，引得台下的男知青大吹口哨，女知青则拼命尖叫喝彩。备受欢迎的“副场长”，竟然闹了个大红脸。他说自己是第一次登台表演。77年底他被首批推荐进了国营大厂，在那时是很大的荣誉呢。听说他不肯报名参加高考，说自己数学很差，肯定考不起。后来的事儿就不知道了，俺也在90年代南下广东了。

   他究竟为什么来当“摩托佬”，难道没有别的出路了吗？俺真想问个究竟。可是看到他却又不敢呼喊，内心里便觉得狼狈不堪。虽然俺不是富人，他也未必就是穷人，但在一个传统观念中并不体面的行当里谋生，相见之时想要热络起来，于他于我，可能都很困难。起码在我就是这样，因为俺不是圣人，俺希望脑子里高大的形象依旧高大，而不要因为躲闪熟人而矮小了自身。兴许俺是在一个不恰当的地点见到了不合适相见的人，因此这心里纠结得很，因此就写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