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过度引用”

文/赵炎

《北京晨报》9月11日C06版，责编：蔡辉

在武侠名著《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对美丑有一段辩证论述，大意是说，极美的事物往往蕴藏着极丑，比如他开赵敏的玩笑，“艳若桃李，心如蛇蝎”，也是这个意思。所谓无巧不成书，历史上还真有这么个绝美的女子，倒不是其本性有多坏，而是本性中的那点恶，偶然间被激活，跟潘多拉盒子似的，打开就关不上，鼎盛的东汉王朝差点或者说根本就毁于她手。

这位女子姓窦，建初二年与妹妹同时入宫，史称章德皇后，其父窦勋，娶废太子刘疆之女沘阳公主。论起辈分，她是汉章帝刘炟的堂外甥女，刘炟“通吃”两个堂外甥女，怎一个乱字了得！

窦氏有多美？《后汉书》用了八字评语，“进止有序，风容甚盛”。风，风采、风韵也；容，面容、娇容也；关键还在于“甚盛”二字，最为动人魂魄。这种内外兼修、翩然销魂的气质与令人窒息的美丽容颜，恕我直言，抛开野史，单说信史，无人能出其右。遗憾的是，这么个绝代佳人，却患了一种现代病，什么病呢？“过度引用”。现代人“过度引用”，不过是大量抄袭别人的文字；窦氏“过度引用”，却是大量抄袭别人的人生，不学好，净学坏。

一般来说，秀女入宫，从适应环境、礼仪培训到出人头地，需要很长的时间。可是窦氏入宫，却很快成了名人。名从何来？一曰有才，“年六岁能书”，况如今乎？二曰传奇，曾有许多相面先生“皆言当大尊贵，非臣妾容貌”，天生一个皇后命呀！三曰懂礼数，讨人喜欢。眼熟对吧？跟马太后小时候一个样儿。汉章帝听说窦氏很优秀，起初不信，多次询问身边诸姬和教授才艺的职司宫女，这才信了，跟太后一起接见了窦氏。母子的观感各有不同，章帝“雅以为美”，一如其事从宽厚的性格，重表象而不及其余；马太后则“亦异焉”，感觉讶异，未流露赞许之态，可见内心并不怎么相信，但儿子喜欢，老人家也没点破。

种种迹象表明，窦氏虚构了履历，“引用”婆婆的历史，装点自己的门面，如此心机，别具一格，也因此得偿所愿，被章帝临幸于北宫章德殿，“后性敏给，倾心承接”，得以专宠。次年即册皇后，其妹晋封贵人。

跟婆婆一样，窦氏也不能生育。当时，宋贵人已然生了刘庆，为皇太子，梁贵人已然生了刘肇，就是后来的汉和帝。跟婆婆不一样的是，马氏没儿子，无所谓，窦氏没儿子，非常的有所谓，她心里那个急呀，可是又不能宣之于口。汉章帝对妻子心思的揣摩和体贴，远不如汉明帝，这一偶然的“不肖”，激活了窦氏之恶，导致了一连串悲剧，很大程度上也改变了王朝的命运和历史走向。

老公不开窍，窦氏无法收养皇子，将来刘庆登基，出现两个太后，嫡母与生母，孰亲孰疏，傻子也明白。所以，她又开始“复制粘贴”，对宋、梁二贵人“并疾忌之，数间于帝，渐致疏嫌”，尤其对宋贵人格外“关照”，诬其挟邪媚道，致其自杀而死，整个儿赵飞燕转世啊！刘庆被废，刘肇做了太子，窦氏成功做了太子养母，她的人生转了个圈，又回到婆婆马氏的原点。然而，马氏并未为难章帝生母，窦氏却容不下刘肇生母，“欲专名外家而忌梁氏”，伪造书信，整垮了梁贵人的父亲梁竦，“竦坐诛，贵人姊妹以忧卒”，等于活活吓死。

后妃之争，易储之争，西汉二百年里，有着太多的例子，宫女嫔妃，口口相传，想隐瞒怕是隐瞒不住，“引用”起来丝毫不难。但是，“过度引用”，一发而不可收拾，那也是要出大问题的。比如窦氏大肆封赏及纵容外戚，显然在过度效法吕后与王政君，祸莫大焉。窦家外戚不但权倾朝野，做人也很没原则，他们的蛮横与跋扈，“自王、（公）主及阴、马诸家，莫不畏惮”。其兄窦宪“强请夺沁水长公主田，公主畏宪，与之。”沁水公主是汉章帝的妹妹，当时章帝还没死，他就敢这样，死了还了得？果然，汉和帝即位不久，窦家就出了大事儿。

窦氏以皇太后身份临朝称制，五年间专擅威权，重用兄弟，排除异己，正直之臣贬杀殆尽，宵小之徒遍及朝野，直接助长了窦宪等人谋逆不轨的野心；她甚至还包养小白脸，秽乱后宫，“举得幸太后”（《资治通鉴》）。郭举官居射声校尉，是她的侄女婿，此丑行足以挑战我们的想像力。

永元四年（92年）六月，十五岁的汉和帝借助太监，及时扑灭了窦宪兄弟及其党羽，虽然最终并未为难养母，但是宦官势力从此尾大不掉，终成汉王朝覆没之源。（赵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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