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如果满嘴跑火车

文/赵炎

《北京青年报》9月3日第C02版，责编：曹芳

电视剧《兰陵王》里有个情节，武成帝高湛听说兰陵王在封地励精图治，乃高调地给予表彰。此举严重刺激了皇太子高纬，为确保储君地位，他连夜觐见父皇，慷慨陈词，侃侃而谈，说了兰陵王不少坏话，并在争斗中失手将父皇杀死。这个情节，用今天的话来说，就叫满嘴跑火车。

史实是，高纬六岁那年被立为太子，九岁接受武成帝禅位。这么个小家伙，居然学会了如此高难度的说话艺术，居然有力量弑君篡位，难以置信。

未能迎合小皇帝的特殊心态

满嘴跑火车并不是全无用处，在“雅道陵迟”、纲常尽毁、正义泯灭的北齐时代，不会这些个，还真混不开。

举个例子，高纬即位后，就邙山大捷中的某些细节，曾与堂兄兰陵王有过一次交流。他说：“入阵太深，失利悔无所及”。貌似一个孩子对亲人的真情流露。兰陵王的内心不免热乎起来，随口答曰：“家事亲切，不觉遂然。”

把国事视为自己的家事，是正理，逻辑上没错。但是小皇帝不这么想。所以，史载“帝嫌其称家事，遂忌之。”

人的逻辑总是很奇妙，不同阶层、不同环境里的人，逻辑方式各异。对于高纬这种具有文学天赋的小把戏，你跟他正儿八经地说话，他未必听得懂，还易招来恶性的联想；兰陵王如果满嘴跑火车，别被所谓的亲情感染，说几句诸如“臣深受皇恩，敢不效死力”或者“先皇英武，令贼破胆”之类不着边际的话，倒是能迎合小皇帝的特殊心态，起到保身之效。

兰陵王骨子里是追求完美的人

他跟武成帝高湛就相处得不错，原因有两个方面：

一是高湛固然荒淫，但“帝王之量”还是有的，且“经算弘长”，善于推理。跟这种皇帝打交道，信口开河行不通，得能自圆其说。兰陵王是实在人，不会胡说八道，所以尽管功高盖主也相安无事。

二是兰陵王用了“自污”之计，每立功劳，必“颇受财货”，装出一副贪财爱贿的嘴脸。武成帝善于推理呀，你既然贪财，那就表示没有觊觎皇位的野心，所以对兰陵王很放心，屡屡加封。

高纬不同于乃父，擅于文学，比较感性，编歪理的能力超强，接受歪理的欲望同样超强。从他与冯淑妃(冯小怜)的故事里即可发现端倪。

北周来攻，晋州陷落，冯小怜一声娇嗔，“再玩会儿嘛，陛下。”高纬就欣然应允，前线的事不管了。难怪李商隐写诗讽刺：“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兰陵王不会满嘴跑火车，装贪财、求韬晦等理智的做法，在文青皇帝面前一概不管用。一方面，他早在武成帝时期即威名美誉兼而有之。“武士共歌谣之，为《兰陵王入阵曲》是也。”这就是铁证，再怎么敛财索贿，也无法改变高纬对他的妒忌和戒备之心。从这个角度来看，高纬倒也不缺识人之明，兰陵王骨子里正是这种追求完美的人。

另一方面，他也意识到了大难将至，整日惶恐不安。其属尉相愿劝他：“王威名太重，最好在家养病，别干预政事了。”作为皇族分子，朝廷干臣，兰陵王倒是想退居二线呢，可退得了吗？

若迎合高纬，兰陵王或避免一死

兰陵王此时若不是选择退，而是选择迎合高纬“飞鹰走狗，荡其心虑。丽色淫声，乱其耳目”(卢思道语)的图快感个性，编造或做出一些耸人听闻的新鲜事，高纬听了绝对觉得震惊、好玩，怎么会舍得赐给他一杯毒酒？

武平四年(573年)五月的一天，高纬派使者“看望”兰陵王，送来了的那杯毒酒。兰陵王悲愤地对爱妃郑氏说：“我忠以事上，何辜于天，而遭鸩也！”说这些正理有用吗？咋忘记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句话？郑妃劝他说：“何不求见天颜？”此话固然天真，却也未必不可行。

兰陵王是懂谋略的，身边亦不缺智囊。像高纬这种因自我能力有限、随时担心帝位不稳的人，好比怕得癌症的人，你跟他说什么可能“致癌”，他一准儿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你若长篇大论说一些不靠谱的话，只要迎合了他的心态，保证没事。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电视剧的结尾，给兰陵王安排了一位生死与共的红颜知己杨雪舞，对他来说，倒也不失为是一种唯美的、悲壮的心灵慰藉。

可那毕竟不是历史，历史的真实，往往是残酷的。兰陵王扔下一句“天颜何由可见”，将鸩酒一饮而尽。四年后，北齐灭亡。

事后诸葛，悔之晚矣！因为历史不能假设。（赵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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