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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APH同人·独中·镌刻吾名于龙翼(上)

(2013-04-09 13:57:14)
标签:

黑塔利亚

独中

翻译

分类: 翻译
发现这篇网上都已经没有完整的了,只好自己存个档ORZ
有授权,但是懒得截图……

 

Write My Name on the Wings of a Dragon

鐫刻吾名于龍翼

作者:silver_sandals


 

公元188531日,光绪十一年。

渤.海,天.津。

“她装备有360mm厚度的钢板,以及目前为止攻击力最强的舰载炮。”

路德维希这么介绍着的时候,王耀却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相比之下他更关注停靠在黄海中的那艘船本身。一个丑陋的,金属的玩意儿,向空中喷着浑浊的黑烟——然而他却能从这里面看出所谓的美,那种总是伴随着力量的美。

“它的动力是什么?”王耀有些好奇地问道。

双轴往复式蒸汽机。路德维希简短地回答。

王耀忽然感到有些苦涩,当我的人民已经如同海燕般优雅地驶向好望角的时候你的祖先还过着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而现在你的眼睛越过高高的鼻梁蔑视地看着我,用你那幼稚的声音向我介绍着这个如此丑陋的怪物,他想。

这一刻的尴尬过去之后,王耀稳了稳自己颤抖着的双手。他用余光打量着身边的路德维希,如此年轻,如此强大,但是……还是过于年轻了。他冷静地提醒自己,身边这个在天津的苍穹下站立着的国家并不是大不列颠。这个事实他常常会忘记。事实上他最近忘记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王耀感到自己的一小部分是恐惧着的。

然而更多的,则是麻木。

“你想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呢?”路德维希问道。他是年轻而严肃的。从未面临过真正的创伤的,未经世事的年轻国度啊……

“镇远号【此处疑有误,当时向德国订购的应该是定远号】,”王耀微笑起来。

路德维希的双眼是海天一般的碧蓝色。

“它的最高时速可以达到15.4海里,”路德维希说,“但是超过10海里时速就会容易失控。”

然后王耀便吻上了他的唇,以他的耐心所能达到的最大的温柔。路德维希惊讶地低呼一声之后便开始回吻。王耀记得自己才应该是引领者,然而路德维希的热情和专注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

等等,王耀想着,向后退了一些。

现在他们已经不在接吻了,王耀把头靠在年轻的国家的肩膀上,轻声地低语着:“你该留下来,看看黄昏时候的海洋……太阳最后的光辉,消失在沙砾里。那些从撒哈拉,从海浪里来到岸边的沙砾。”

“那么我就留下来吧。”路德维希有些迟疑地答应了下来。这个年轻的国度是安静而谨慎的。

然而王耀确定他一定会照做。

他原来是如此需要这个男孩么……王耀有些自嘲地想着。

但是更让他惊讶的是自己竟然还保留着这样想的那一点点尊严。

——————————————————————————

188566日,北京

“你在做什么呢?”路德维希问道。

王耀吓了一跳,几乎跳了起来。这个家伙最近变得愈发轻手轻脚了,实在很容易吓到人。

“新的罗.马法的大纲,是在你的基础上修改的。”

“真的吗?”路德维希听起来很高兴:“但是我自己的都还没有完成——”

“没错,但是你的是目前欧.洲最现代,逻辑性最强的了。”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并不情愿的笑容:“而且你也是我所见过的最为严谨的人了。韩非子会喜欢你的。”

“听起来像是要搞一夜情一样。”路德维希一笑。

“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这么理解。”王耀反唇相讥。

路德维希皱眉:“但是你有重要的事情——”

“那个可以等等再说,”王耀说着,将路德维希拖进了卧室。

——————————————————————————

公元189468日,光绪二十年。上.海。

“离勇洙远点,王八蛋。”王耀咬牙切齿地说。

“不。”本田菊拒绝。

———————————————————————————

1894725日,牙.山海岸。韩.国。

王耀觉得自己已经接近盲聋。呼啸而过的炮弹将海洋与天空都烧成一片灼目的鲜红,这可怕的炮火声仿佛仅靠声波就足以摧毁他的北洋水师。王耀用力地握紧了栏杆,舌头舔过唇上咸涩的海水。空气里充斥着火药刺鼻的气味。那是他聪明的子民在十八个世纪前就已经造出的东西。就连世纪这个时间单位都是西洋货,如同国内最近的一切一样。

王耀感到眼底有些破碎的光点划过。他有些惊讶,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双手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那是过度吸食鸦片的后果。

本田菊现在拥有着强大的水师,本田菊现在在开火,本田菊现在是海上的霸主。

王耀也许应该感谢这时候亚瑟还能帮他反击一下日本的海军。

这真是个绝佳的讽刺,不管大.不.列.颠的船只是不是像他们所说的是来支援中.国的,至少在飘扬的米字旗帜下,装载的是他王耀的子民和物资。

上天该是带着如何嘲弄的表情看着这一切啊,这一切,离王耀自己的大航海时代也不过数百年而已……

由了他们去吧,王耀早已忘记了海洋的模样了。

 

显然英.国的舰只被压制地万分狼狈。操江号已经被俘,日.本的士兵还在打着高升号的主意。

王耀取出西洋的黄铜望远镜,看向高升号的方向,看着船上那些衣衫褴褛的,他的子民。

他忽然感觉到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双手颤抖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厉害。船上有个人正和船长争论着什么,一个熟悉的,高大的金发身影……

王耀试图冷静下来,再次检视着船上发生的一切,却只收获了更大的恐惧与绝望。

那个人穿着深蓝的制服,身形高大而精壮,金发被一丝不苟地梳理在耳后……

不,王耀无力地想着,不……

 

注解:

操江号是北洋水师寿命最长的船只之一,中日甲午一战时被俘,之后一直为日军服役直至1910年。

高升号事件则是导致中日甲午一战的直接导火索,具体过程应该近代史上都有。

 

————————————————————————

公元189519日。光绪二十一年。北.京。

路德维希的军靴与硬木地板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王耀跪在地上,抬起了头。

他一整天都穿着这一身西式的礼服,这让他疲倦,也失去了说话的心情。

况且,有礼有节总是没错的。

“你是怎么从本田菊那里逃出来的?”王耀漫不经心地问道。

“亚瑟打算妥协,然后把高升号交给本田。”路德维希淡淡地回答。“但你的人……宁死不从,被迫从船上跳进了大海……”

这大概就是亚瑟之前为何如此愤怒的原因。

“耀,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他不想讨论任何东西了。

“战争结束了……本田的事……对不起。”

“滚。”王耀无力地命令。

“新任的上司告诉我——”

他的声音猛地滞涩了一下。“有什么问题吗,耀?”

一个愚蠢的,西式的问题。王耀不想搭理这些,他合上了双眼,却仍然能看到被困在本田船上的勇洙,前者的武士刀柄威胁地架在他的脖子上;他看见小香稚嫩的面容,大大的眼睛信任地望着亚瑟;他看见小湾的身影,那朵红色的梅花在她的长发里憔悴下去,而她却以空洞的眼神看着他;他看见了伊万,微笑着的伊万——

“我曾经……拥有过他们,”他泣不成声。

 

注:高升号沉没后,有一名德.国军官是从船上跳下去游回大陆的,这大概就是路德在此次事件中的原型。

另外,此事件发生后,附近观战的各国舰只中,以德舰反应最为迅速,救出的人也最多,为112人。

 

公元1895423日,光绪二十年。北.京。

王耀精疲力竭地揉着自己的前额。他感到整个房间似乎都在不安地悸动着,让人恶心。

大概是因为西式的装修风格吧,圆桌,以及那些环绕在其周围的高背椅

这是那些侵略国们坐下来商讨如何瓜分他的国土的地方。

他们在他的耳边含沙射影地说着一些隐晦的话题,让他几欲作呕。而路德维希也在那里。为什么他会在那里?这个灼眼的事实,以及路德维希与本田菊过分接近的举动,都让王耀感到万分恶心。

“那么,”弗朗西斯假笑起来,“谈了这么久大家都累了吧,也总算是有了一点进展。所以我觉得我们大概应该休息休息,稍稍放松一下。”

来自中.国的侍女听到了话中之意,鱼贯而入,奉上清茶和法式点心。法式。

当那些国.家的注意力被茶点转移时,王耀在路德的耳边冷冷地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德.国?”

不是你想的那样……路德维希轻声地回答,一如以往地冷静。“伊万,在发现本田菊拿走了你的整个辽.东半岛之后,开始注意到你了……他劝我和弗朗西斯对本田施压,以夺回你所失去的——”

“然后你们再把它夺走,是吧。”王耀阴冷的打断了他。就让本田拿走那个半岛吧,还有韩.国,如果他想的话,还有台.湾——让他拿去,也总比那些愚蠢的洋人要好。

“我是在担心你!”路德维希尽量地压抑住自己的怒火,然而他平静的表相下早已火冒三丈:“而且……我感到了恐惧。整个欧.洲大陆没有一个国家和我相似,他们从帝国时代便已经无比富足,我太年轻,离他们的距离如此遥远——”

 

王耀想自己是可以安慰一下面前的这个高大的男孩的。他可以告诉他弗朗西斯其实也在害怕,他害怕一日千里的路德维希终将撵上他的脚步,于是他弗朗西斯便占了王耀的南方一角,以便与北方的路德维希分庭抗礼。

然而王耀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或者说认为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于是他张口说道:“所以你也想从我这里分一杯羹吧,那是你唯一的目的。你在某些特殊的场合,也是在想这个吧——”

他满意地看着路德维希的脸庞涨得通红。白种人脸红总是很容易被看出来。“别这样说,”路德回应道。“我喜欢你,我希望我们能够保持友好关系。”

“和本田菊也一样么。”王耀感到血液在耳边轰鸣。

而路德维希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别装无辜了,我知道你们之间应该有关系。这只是个逻辑问题。他现在是日出之国了,你是应该与他合作的。”

路德维希脸上的潮红褪去了,代之以冰冷而愤怒的神情:“这该说的是你自己。”

王耀头痛欲裂:“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伊万那家伙上过多少次——”

 

“好的!”弗朗西斯用银质的汤匙敲了一下他的骨瓷餐盘,发出清脆的响声:“大家都已经用过点心了吧?可以开始谈正事了。”

——————————————————————

伊万先生在担心我的武装力量?本田菊几乎是慵懒地说着——几乎。“没问题,我会立刻撤军的。”

王耀感到自己的双手再次颤抖了起来。

————————————————————

王耀只想看着他们都离开这个地方。而当他准备叫佣人来打扫的时候,一条熟悉的白色厚围巾裹上了他的颈项。

那是一个坚实而强壮的身形。他被半强迫地推到了墙角没有光的阴影处,整个身体都被面前的斯拉夫男子笼罩在自己的力量之下。

“你的那个小兄弟还挺难啃的呢,小耀,”伊万轻声地说:“他这次应该吃了点教训吧,DA?

 

天啊,伊万的手指——如此冰冷,它们不应该如此深入王耀的国土腹地的,绝不应该是这样的。王耀在冰冷的触感下轻微地颤抖着,然而伊万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是么?

 

伊万的动作骤然间停滞了。王耀疑惑地偏过头去,然后感觉到那即使在皮手套之下也依旧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的胸肋。若是忽视那样的低温,这动作可说是轻柔甚至怜爱的。“你太瘦了,小耀。”伊万用他那低沉的娃娃音说道“你得多吃点……别人会觉得我在虐待你的!”

 

王耀恨他,恨他们,恨之入骨,可是这是毫无用处。他必须变得强大变得智慧,如果他还想重拾天.朝.上.国的尊严,还想……保护他的孩子们的话。

 

他鼓足了勇气,伸出手,解下了伊万的围巾,将它裹在两人的肩上。王耀的手指是比伊万的高得多的温度,它们稳稳地抚过后者难得露出的雪白颈项,没有颤抖。颤抖的是伊万,这在他这个大个子身上可并不常见。

..斯人伸手揽过王耀瘦削的肩,在刚接触的那一瞬间他们似乎都感到了尖锐的疼痛。

 

伊万发出一声轻叹,拥紧了怀中的国度。王耀如以往一样感到了窒息。他不允许自己恐惧,不允许自己退缩。

他便抬起头来,轻吻上伊万的双唇:“你这侵略者……见缝插针的混蛋。”王耀用一种爱语般的声调,低声咬出诅咒的话语。

 

“你怎么会这么想的呢,我亲爱的小耀?”伊万低声地回应着:“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我只是想为你好!难道不是这样吗?你知道的啊。”

 

他太清楚伊万的弱点了。从他还是一个比小香还小的孩子起王耀就知道他的痛脚在哪里。与相对幼稚的斯拉夫人相比,东方的神龙在年龄,智慧和经验上都有着巨大的优势。

 

虽然这些优势在过去的那一个世纪里似乎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效用。

 

就让伊万报复去吧,对王耀而言已经不算什么了。最近的日子里他总有一种慢慢死去的感觉。这也许并不是错觉。

————————————————————————

1900620日,光绪二十一年,北.京。

 

“把洋鬼子都杀光!”身着红衣的义.和.团团员大声地吼道。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同样的吼声,那声波划过首都狭窄的街道,里面像是蕴藏了成河的鲜血。京城像是被那些人的口号和疯狂点燃了似的,每日都有着无数人死于非命——也确实是有地方被点燃了的,在各地的基督教传教所附近。

 

王耀也在人群中喊着口号,直至声嘶力竭。这样很好,非常好,他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才是的。他终于找到了那么一点点活着的意思了,在此之前那么长时间的行尸走肉的生活结束了。

这件事情对他的影响本不应该那么大的,王耀理应早已习惯他的子民发起的一场一场的革命或者说叛乱了。

其实这场运动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伟大崇高,这只是他身为一个人而非国度对此的态度罢了。王耀试图在脑海中勾勒出目前当权的太后的面容,却一次又一次地鸦片烟笼罩下的亚瑟的狰狞样貌,像一个噩梦。

 

就连路德维希的大使馆也已经笼罩在了飞舞的火光中,而王耀忽视了从那个方向传来的热度。

——————————第一章完————————————

 

 

——————————以下是作者原话(方括号里是我的一些注释)——————————

注释:中.德关系相比中.国与其他欧.洲国家的关系都要友好许多。德.国并不是一个传统的帝.国主义国家,并且在中.国的武器现代化进程中给予了极大的帮助。俾.斯.麦当权时期,中.德始终是友好协作关系;而在威廉二世的治下,德.国变得更为帝.国主义。中.德关系在1900年的庚子之变中降到了最低点,因为清政府与义和团未将德.军与英.法联军区别对待而以武力回应【这一点在后文有解释】。两国关系直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左右,日.本入侵满.洲.里之后才有回升。【译者注:这里应该指的是1921520日签订的《中德条约》,这是近代史上签订的为数不多的平等条约之一。】

 

第二章

1900-1920

美.国人称这场运动为中.国解救远征,他应该为此感到好笑的,然而却有心无力。新大.陆的成员对他没什么兴趣,对远洋之外的那些家伙,他也是同样的看法。

 

阿尔弗雷德给他发了新闻通稿:“我们在中.国没有企图,”他写道,“除非是为了保护在华地区的美.国资源,尤其是美.国公民的安全,”王耀想他所说的“我们”是否是与亚瑟他们一起的意思。“美.国不结盟。我们唯一的目的,即是为中.国谋得永久的安宁与和平,保护中.国的领土与行政的主权,保护符合友好条约以及国.际法的一切权利,以维护中.华帝国在各地与整个世界的平等、公正的贸易原则。”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也没法让他的情绪波动一丝一毫。这不值一提,因为美国本身也不值一提。

 

但是他却对“保护”这个词产生了一种近乎本能的厌弃感。没错,所谓的保护。

 

其中也有伊万的书信:“亲爱的小耀,”他用他幼稚的字体书写出的汉字,王耀不用看见就知道他一定是用拿叉子的方法拿着毛笔写的:“你最近的事情我很抱歉!我可是很担心我亲爱的近邻呢~沙.俄的军队很快就会往南迁移来保护你的哟~这样小耀就不会担心内斗了~当然了,问题解决以后我会及时撤走他们的哟~小耀,你的安全和健康,我可是时·刻·关·注的呢。”

 

王耀冷笑着将那张信笺焚烧殆尽。

 

路德维希没有寄信来,反而是亚瑟带来了消息。

王耀用颤抖的双手揭开了亚瑟来信上的蜡封。

 

那是威.廉二世演讲的一份翻译。

 

“就像数千年前艾策尔国王麾下的匈.奴人在流传迄今的传说中依然声威赫赫一样,德.国的声威也应该广布中国,以至于再不会有哪一个中.国人敢于对德.国人侧目而视。”

 

不。

这不是真的——不可能——

不。

 

但是匈.奴人从未进犯过中原。

在片刻的恍惚之后王耀理清了思绪。

进犯的是蒙.古。但是我干掉了他。

我很快地从创伤中恢复,然后反扑,杀死了蒙.古。

 

那是过去的一个世纪里他常常对自己反复提起的事实,他在蒙.古的铁蹄下活了下来,而后来却站得更高;这次他亦会浴火重生,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拿起那把血迹斑斑的长剑,然而他必须复仇,必须杀戮,必须回到原来的位置。

 

王耀不知道本田是否也听到了凯撒·威廉的演说,虽然事实是显而易见的——本田一定已经受到了那样的煽动。

然而本田菊并不在乎。

——————————————————————

“改革。”王耀尽量以不带感情的口吻说道。

“这是不可或缺的,”官员以空洞的声音对他说:“流血的起义已被证实为不可行了,皇上认为让我大.清恢复元气的唯一正道便是变法。”

 

皇帝,王耀没有把事实说出口,皇帝被软禁在自己的宫中,成日里只是把时间花在钟表上,拆拆装装不亦乐乎。他没有说出口是因为他不能,没有叫出声是因为他不愿。

 

“请告知圣上,臣将始终鞍前马后,不辞辛劳,他的每道圣旨臣都会一丝不苟地执行到位。”王耀说着,双眼空洞地直视前方,不再对这个当权者抱有任何希望。

————————————————————————

“湾,”他有些惊讶,有种久违的类似欢喜的情绪从心头升起。她一如既往地美丽着,虽然身上的旗袍已然换作了和服。她的双眼不自然地盯着地面。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他想着,却不能说出口“——还有很久才能再见到你。”

 

“我……过得很好。”她轻声的说着,依旧垂着首。“本田大人给予了我来看望兄长的荣幸。”

 

王耀打了个冷战,彻骨的寒意。“湾,”他又叫了一声,觉得自己仿佛说错了什么。“梅梅——”他骤然间停止了。

他颤抖着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慈爱而温柔地,就像每一个真正的兄长所应做的那样。

 

她终于,终于抬起了头,美丽的眼睛与他对视着。

“别碰我。”

这句话是毫无感情的,没有恨意,仅仅是一句陈述。

她说着便厌恶般地向后退了一步。

 

王耀触电般地收回了手。

 

“我来这儿,”湾说,“是来履行我作为家庭成员的最后的义务的。”

 

“什么义务?”王耀问道。别的其实都不重要,湾平安无事就真的比什么都好了。

 

“我是来送婚礼请柬的,”她的双手有些紧张地在背后交握,温柔的海风在她的发间舞蹈着:“我们的兄弟就要与别国联姻了,你如果能来参加的话他大概会很高兴的。”

 

湾说话的时候带了些奇特的口音,绝不是普遍使用的官话,王耀听懂还颇费了些功夫(但王耀应该是能理解自己土地上的每一种方言的。)。他把眼睛闭上又睁开。他没有听懂,这怎么可能呢?——但是这的确发生了。

“联姻?”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因为他感到自己的舌头已经不听使唤。

 

湾的眼中流动着怪异的神采:“我们的兄弟,本田大人,与西方的国度不.列.颠联姻了。”

 

王耀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笑。这——这没有意义——这——

———————————————————————————

他不能理解,不能理解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这是不合理的不应该存在的。是的,这不合理,甚至宇宙本身都并不合理,这不符合任何一条已知的规则,就连上天也在嘲笑着他。上天,苍穹,太一,嘲笑着这个既无帝.王,又无政.权的帝.国。他在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中迷失了方向,四周皆是丛生的灌木,他看不见自己的未来,看不见一切。所有的人,都在笑他,曾经的中央之国,中国,世界的中心。他们都是些野蛮人,他不该在意他们的,不该理睬,不该放任自己沉溺于这无意义的情绪的泥沼中难以自拔。没有意义——没有重心——什么都没有,一向如此。世间的万物都是匆匆来去不留痕迹,苍穹没有意义,没有。不,错了,忘记了苍穹的含义就等于失去了自己的灵魂,脊梁,所有的一切。但是他的确忘记了。我是谁?他忘了自己的重担,然而这重担是为了他的家人而背负的,家人们也已将他遗忘……本田已经忘了他了,本田——

 

然后他发现湾的眼中所流动的神情,是怜悯。

——————————————————————————

他从那些悲凉的幻梦中醒来的时候已是初春。那时他独自一人身处深宫之中,面前放着为他备好的粳米饭。他忽的感到饥肠辘辘,便有些不顾惜吃相地吃了起来。

 

膳后他便开始着衣,将长发编成发辫。他走过御花园,走过藏珍阁,走过御书房。他读着论语,与一名路过的宫妃谈论着她过早逝去的苦命的姐姐。

他走过养心殿,走过乾清宫,从那里一直走到坤宁宫,没有人阻止他,没有人问他任何问题。

 

离他上次走出午门,面对外面真实的世界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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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母皇太后陛下,”王耀轻声地说:“噩耗……天子驾崩了。”

 

在她临终的时刻,慈.禧太后也不过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老妇。王耀一直恨着她,却为这种幼稚的情感感到羞愧。她并未真正总揽大权,他们没有一个做到了这一点。也许他们甚至算不上是中国人,他们是——满人。

 

不,不。他们都是他的子民,王耀自己该知道这点的。不仅是他们,整个家族都是他的子民啊,皇帝代表着当权者,清.政府依旧手握国家的命脉。

可是他不再清楚这些显而易见的事实了。

 

 

帝王驾崩的消息是突如其来的,他是如此年轻,不该过早地死在这个高位上的。王耀尽量克制着自己不要往不该想的地方去想,因为这毫无意义。皇帝早有旧疾缠身,这是众所周知的,当然不该想到任何别的可能性了。

 

“太后陛下,”王耀再次努力:“我需要一个皇帝。”

她仿佛微笑了一下:“你倒还记得这个。”

王耀感到了震惊。

 

“哀家的侄儿,”尊贵的太后咳着,“哀家的侄儿,将登帝位。”

宣.统帝于同日登基,时年二周岁半。

慈.禧太后薨于次日。

——————————————————————————

有时候王耀会梦见自己回到了明朝。在那些飘渺的梦境里他依然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他骑着高头大马在长城审视着这一片属于他的大好河山。而伊万瑟缩着躲在高高的墙外,那时候他只是一个苍白的幼童,小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而当王耀结束了巡视之后,他会回到自己的家,家人都在那里欢聚一堂。越.南梳理着湾的长发,而湾在和勇洙拌嘴,本田菊则在旁边看着他们,带着他一贯的淡然微笑。

 

而当王耀醒来的时候,他常常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他后来经常整日整日地呆在紫禁城里,潜意识地不想离开那个纸醉金迷的幻梦。这最后总是以他遇见正在为了各种匪夷所思的理由惩戒太监们的皇帝而结束。

他的帝王是个被宠坏的孩子,王耀这样想着。

 

而每他省悟到这的时候他都感到万箭穿心一般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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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已经退位了,这是事实。

北平现在处于总统的治下,这也是事实。

而第三个事实,则是:

王耀已经不知道到底谁才是自己的上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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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是共和国了,”他轻声地说着,以一种相比陈述而言更接近疑问的口气。

 

“没错。”孙中山先生肯定了他的疑问。

 

“而你是总统。”

 

“是的。”

 

“我……我会记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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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王耀试图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我现在,又是帝国了?”

“可我不愿承认。”

 

“而您愿为谁效忠呢,我的祖国?”孙中山问。

“为我自己。”王耀答道:“你不过是广.东省的大总统和元帅。”

“是的,”孙中山回应。“而我们皆为您效劳。”

“自然。”王耀喃喃道。

 

 

“这不过又是一场战乱……”王耀自言自语道。

这次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

有人在他的耳边嘟囔着什么,说着有关一场战争的进程,一场那些欧.洲国家之间的战争……

很好,这样他们忙于战事便不会有空再顾及我了。

 

我们得加入盟.国,因为美.国是盟.国的一员,而他非常强大。这是机会,王耀。一个和本田修复关系的机会啊。

 

·国,总统这么唤着他的名字。他希望你能与本田,亚瑟,弗朗西斯他们结盟以对抗路德维希,这是否真的是你心中所愿?

 

“不。”王耀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而响亮。那是长年以来笼罩在鸦片烟下的他所剩的唯一清亮的东西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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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政局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总理被迫下台之后,几个地方军阀便开始要求独立。他们要总统也走下宝座。

总统便叫来一位德高望重的将军来解决此事。而将军却很快地失去了耐性,他说清.朝将被复辟,他将那年幼的帝王再次放在了龙椅上。

那是如此短暂而讽刺的复辟呵,十一天……总理麾下战斗机的炸弹呼啸过紫.禁城的琉璃瓦,第十二日复辟政权的武装力量便被完全解除,中.国再次无首。总理夺权成功,与德.国和奥.匈.帝国正式宣战。他已经不再参考王耀的意见了。而王耀也并不在乎这一点,他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

——————————————————————————

符.拉.迪.沃.斯.托.克早已不是上次王耀来时的模样。

这座城市现在是安静而整洁的,它的静谧使得偶尔响起的士兵军靴踏过的声音显得愈发刺耳(有些像那些那些戴着牛仔帽的美.国佬的皮靴发出的声响。)。路边的大树遮阴蔽日,其上又缠绕着细小的彩灯,亮起的时候显得十分绚丽。

这是一座相对繁华的城市——相对它和其他任何俄罗斯城市都有10000公里以上的距离。

 

它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都是无比沉静而安详的,然而在那宁静下,潜藏的是巨大的阴影。

 

“啊,小耀。”伊万叫住他。

 

伊万的情况看起来并不好,一只手受伤了,吊在胸前,一只眼睛还有烏青的痕迹。这倒并非问题的重点,王耀从他的脚步看出来这只巨熊正承受着饥荒的折磨。伊万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跟路德那小子干了一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这让王耀感到一种了刺入骨髓的冰冷:“没什么事。”

 

王耀从他人口中隐约地听到了一些有关战况的风声,他其实也就将其当做了耳旁风。当时他……他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是他觉得伊万的情况让他觉得非常吊诡,仿佛是一个人被拆分成很多片,又被拙劣地重新拼凑起来。

 

“你呢,小耀?”伊万问道,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近乎破碎的笑容。“我听说你家最近政.变了呢!我也是哦,很有趣吧?”

 

王耀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将话题转开:“有本田环伺在侧的时候,你最好还是小心点。”

 

“你难道也不是同样么,小耀?”伊万笑了起来:“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王耀坦承道。这让人痛心,却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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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过要将德.租界还给我的。”王耀愠怒地质问着。

“我说过吗?”弗朗西斯模仿着他的腔调,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袖口。

 

王耀该对他的无耻和食言感到愤恨的,然而他却没有力气再去考虑这些情感了。

“你当然该把他们交给本田的,”他说着,站起身来“他这个盟友可要有价值得多了。”

 

“王耀,还没完呢。”弗朗西斯懒懒地答道:“我们还不知道你是不是真打算站在我们这边呢。”

 

“少废话。”王耀简短而不耐地答道:“你知道我别无选择。”

他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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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立刻回京。现在回去那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在自己的过往中徘徊,他走过那些古老的都城,从南京,到洛阳,到长安。那里的老人们有的还记得他的面容,迎他进入自家。他们为他斟茶,问着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而他告诉他们,万事安好。

 

他走过宏伟的长城,记起它曾经还能作为防御工事使用的年代。他一直走到山.海关,看着太平洋灰色的海水。那是它的第一个关口,长城起始之地,这恢弘的建筑所迈过的第一座山头。他想起建造它的时候流下的血和汗,一砖一石,最终渐渐垒砌起這人类历史上的奇迹。他忽然想把它加得高些,再高些,直到与低垂的云层平齐,直到连那些轰鸣的飞机都不能飞过它的屏障。

 

那是他和伊万在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对话后的第二年。王耀终于从过去的泥沼中走出,开始向前行进。他的足迹踏过平原和旷野,赤裸的足被划得鲜血淋漓。士农工商,他与各行各业的人一一对话,其中甚至包括了军士。他与牧童讲述一个古老的传奇,一个妇人怎样以无畏的勇气杀死神话中的巨兽。他和阴影中的猫交换着小小的秘密,他与天空,与满月,与云朵一一对答。

 

我是否过于骄傲?他问他们。这是我数典忘祖的惩罚么?

 

你真的已经忘记他们了吗,我的孩子?星辰这样回复他。

 

是的。王耀在泥泞的稻田中轻声地啜泣。他独自立于泥泞的稻田之中,面对着那高不可攀的天空。

我多年前就已将他们抛诸脑后,我已忘记他们的面容与姓名,我已忘却有关先祖的一切。我是一个不肖的子孙……

 

然而星辰沉默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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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北京的时候,那里有人在等着他。

 

路德维希向他深深地鞠躬致敬。当他直起身来时,那双蓝得不可思议的眸子便直直地望进他的两汪深潭:“德..志向您致意。”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不胜惶恐之至。”王耀低声回应着。院子里并没有任何外人,因此他终于露出了软弱的一面,将头轻轻地靠在了路德维希强健的肩上。

哪怕只是一瞬也好……

 

路德维希有些笨拙地用他的双臂环抱住了王耀。

这么多年来,他终于有了久违的……安全感。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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