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日的余光中，父亲

你把斧斤劈进木头的心脏

你把一些力量给了那些远离河水的木头

 

在一种原始的声音中

这些落日中的木头，接受命运的裁判

或自我膨胀，或炸开身体

之后，成为你理想中的秩序

 

这些干透了的木头，要在一场火中

完成它们最后的舞蹈

无声的血和疼痛

静静的尘埃

与下午的时光一起降落

 

而此时，我已长眠地下的母亲

正侧身在泥土的根部

努力使一棵大树变得更加浓密

 

她要让它生出千千万万只耳朵

好听见

你在这个下午

在这个往日的院子里

劈柴的声音

2004.5.27下午

 

2.远方来信

 

秋风一次次拍着门板

象一个固执的邮差在送达一封远方的来信

往常的这个时候，我的母亲

就开始着手准备冬天的事情了

她要到北山深处打回很多的柴

她要重新编一副门上的草帘子

她要把我们几个孩子的秋衣秋裤统统晾晒在阳光下

她还要把前院后院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好给即将到来的冬天留下一点地方

可是，我的母亲

已在去年的冬天跟随一场大雪走远了

剩下来的事情，要靠我们自己来做

我们把父亲扶到外面多晒一些阳光

我们也把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只等着母亲回来，带着一封远方的信

2004.5.30中午

 

3.林中落叶

 

我走进秋天

走进秋天这片故乡的林子

我看见更多的落叶

从空中落下来，象一场金色的雨

或众多受伤的蝴蝶

我更看见你，母亲，头上扎着蓝布巾

衣服被风吹得一颤一颤的

这若大的林子，只有你和秋风

你在把那些跳离中的落叶

慢慢收笼

形成了一座座金色的坟墓

你要把这些散落的叶子

统统集中起来，好使它们形成火的力量

温暖我们贫穷的冬天

2004.5.30中午

 

4.雪

 

我不知道雪是如何下来的

是打落下来的，破碎下来的

还是横着一条心跳下来的，我不知道

雪是谁的衣服，谁的午餐

雪是谁的音乐，谁的舞蹈，我不知道。

但是，有一些雪正扶着梯子慢慢地走下来

它们侧着身子，躲开北风的刀子

落在我母亲的坟墓上，落在坟墓的那些草上

象一些纯洁的小姐妹

我知道，雪是听从一个声音

从高处的台阶上失手滑落下来的

这些纯洁的小姐妹

在人间做短暂的停留，之后便永久消失

就象我的母亲，离开这个世间

已经一年，以后会更长

2004.5.28上午

 

5.打电话

 

象住常一样，想给母亲打个电话

才忽然意识到，电话的另一端早已是空茫一片

青草闪动着，我把母亲的名字分辩出来

我总以为母亲还在原来的位置上

还在原来的空间和时间里

她读着一本发黄的《西厢记》，不时地扶正眼镜

原始的悲怜和喜悦，打湿了

张生翻过高墙的勇气和元朝的房檐

那些千古以来令人愁肠百结的故事

我的母亲，不能再翻动它们

那些她习惯了的旧桌椅、旧柜子以及

其它用熟了的家俱，正在黑暗中等着她在某一天回来

它们落满灰尘，充满回忆。我宁愿相信

母亲坟墓上那些向着天空举起的青草

是接通我们的电话线

能收到我们在这个世界里生活的声音

并能把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传来

2004.5.31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