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寒(短小说)

2022-08-31 05:06:12
标签: 情感 文化 历史 佛学

虎鲸是一种凶猛的动物。它有强大的团队合作能力。

而犬毛毛,是一只落单的虎鲸。

不只如此,在渐次硕大的,膨胀的,强悍的身躯内,一颗人的心,无限柔弱地望着漆黑的大海。

鳞虾,须鲸,那些一眼即逃的猎物,犬毛毛冷冷地凝视自己的尖牙。怎么凝视?别跟不合理去辩证合理。卡夫卡就把自己变成一只巨大的虫子。

犬毛毛的手虽然褪化了,但那朵莲,却印在了眉心。

而水之湄,王子治理着一个叫商的国家。

为什么叫商?它能生钱。钱,是人类世界的通行证。不管是黑的白的,红的黄的,世间能看到的色彩,它都是它的通行证。有了它,高雅低俗普通不管什么境界,尊严,总还是存在的。否则,就算你倾一生华年,也换不来曾为之付出过汗与泪的人,温柔的应和。原本只要回答一句,好的,可以的,或者等等看吧,不,那样不好吧?不行,另想别的办法吧。只要对方一句温柔的应答,一丝不需要钱的尊重,另一方就不会声嘶底里。所有人的问题,就是尊重的问题,而所有尊重的问题,就都是尊严的问题,所有尊严的问题,就都是钱,这一个字的问题。钱从何来?从商。而商,又和奸狡之类的词有关。但商,亦通伤,不损人而利己的商,极少,就如虎鲸不吃鱼虾一样违反情志。

王子从物界而来,鱼化龙,入仙界,又龙转人,入人界,实比比干多一窍。就连他在水之湄设的宫殿里,那把琴,亦有五十弦。他熟读人界的书籍,从古到今。博古通今这句话是别人说的,是赞美。而他,不需要任何人的赞美。他是王者。是自己的钟情。

第五十个月圆之夜。他抚琴而歌。

那片海,终于有了不一样的涛声。

守候,墨黑的天空没有一点星光。而风挟着冷,寒冰,刺骨。唇边,有雪的味道。这样的季节,竟然飞雪!他知道,等待,总有尽头,就是现在。

他养了多年的那只蛙,从井里跳到桌上,又从桌上,跳入他的长袍。而他手中的弦,嘈嘈切切的声音不复存在,桌上的那支红烛,尚未燃尽,却失去了辉煌。世间万物,黑得只剩下心中那点明。

哗啦啦啦!噼噼啪啪!轰隆隆!

雷声,电光,自然界神奇的相遇,然后是一轮圆月,随波涛涌出。

这时,你能见到白的,跳着舞的雪花,飞上眉毛,鬓角,手指间的弦。

她白裙拖地,站在案前。

“你叫什么名字?弹的什么曲子?”她的声音如黄鹂。

他迟疑。是啊,叫什么名字呢?他从未想过这问题。好吧,想想吧,是人,总得有个名字。虽然整个国都是他的,也没人敢当面直呼其名。但,是人,总得有个名字吧!他得给自己取个。

桃子。因为它,他才变身的。桃为木之子,就姓李吧。而隐居在这水之湄,不如,就叫李隐吧。

他微笑地说:“我叫李隐。你呢?”

“犬毛毛。”她说。

他在心底狂笑,还是叫这个名字!给她取名字的人真没水平!一个仙女般的女子,竟然叫她犬毛毛!然后他想起给她取名字的人,神色有些黯然。

“弹一曲吧!”她眉心的莲花发出蓝光。

他正襟危坐,轻抚琴弦,低声而歌:“夜吟应觉月光寒,一弦一柱思华年,望帝春心托杜鹃,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歌你作的么?”她问。

“不,不是的。前人的,拾慧而已。”他说。

雪,落得更欢一些,而月,更圆,更上中天。

“你这里好香啊!是什么香呢?”她四处伸着鼻子。当她碰到他的嘴唇,忍不住舔了舔。

他也闻到她脖子里的香味。他不敢动。他怕这一刻消失。

作为人的生命,五十年,很长,很漫长。

作为灵的存在,五十年,很短,短到只有一瞬间。

然而,所有的美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王子李隐的美梦,醒得有点早。

凤凰,还是那只鸟。鸟未至,声先到。

嗬哈哈哈!还是那么恐怖!还是那么刺耳!

凤凰上下来的人,还是那么英俊,那么潇洒。

“你果然在这!叫我好找!”牛叉叉拉过犬毛毛的手,欢喜无限。

她极力挣脱他的手,不解地问:“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你这小坏蛋!”牛叉叉大叫!“我是你的牛叉叉!你男人!你这笨蛋!你连半点心也没有了吗?”

“男人是什么?”她奇怪地问。

牛叉叉大力地拍着自己的脑门,那光脑壳上闪过她要他不要走的瞬间。

天哪!为什么要这样折磨着他们!他在心里叹息!

李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是啊,男人是什么?这五十年来的每个月圆之夜,他亲眼见到她从宠然大物,追逐鱼虾,嗜血冷漠,到渐渐变小,长出人的眼睛,嘴巴,手臂,双脚,毛发。他见过她变成人的细节,在这五十个月圆之夜,她总是在不断地蜕变着,直到今天这样子。男人,在她的世界,起过什么作用呢?

牛叉叉再拉她手,她不躲,由他拉着。他拥过她,去吻她。她也不避。他们竟然在他面前,在凤凰面前亲吻!

李隐怒了!砸碎琴弦!多么无礼的人!他愤恨地抽出腰间佩剑,冲牛叉叉刺来。

牛叉叉莫名地躲过,“为什么?”

“敢在我面前无礼!”李隐说。

“我吻我的妻子,怎么算无礼!”他说。

“你问她,如果她说是你妻子,就算你有理!”李隐指着犬毛毛。

“你是我妻子!犬毛毛!只是我们分别得太久了!快告诉他,你是我妻子!”他摇着她的肩膀。

“妻子是什么?”她问。

“你这个没有心的女人!”牛叉叉恼怒了!他对凤凰说:”我们走!这个没有心的女人!我再也不要见到她了!“

凤凰的笑声再次响起。

他们飞远了。而犬毛毛,回味着他的吻,痴痴地问李隐,“妻子是什么?他又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轮到李隐拍脑门。

而月光,也寒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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