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菜地
周末回去看母亲。看看日已渐西,母亲说,“小白菜好吃了,我给你挑些去。”说毕,拿上眼镜,拿起板凳,挎着篮子就要出去。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连忙拿过篮子。
“有蚊子了,咬人可厉害了,你不要去,我自己去就行了,一会就回来了。”
我笑笑,蚊子难道只咬我。不咬母亲的么?母亲啊!依旧跟着母亲一同去。
菜地离家不是很远。那是母亲在别人的房子中间的空地上,和父亲一点一点开出的一小方地。虽然外面什么都有得卖,但是,担心农药,担心化肥,为着叫他们心爱的女儿吃得更放心,便不辞劳累,开了这片小小的地,里面种些我和妹妹喜欢的蔬菜。
最里面的是一架黄瓜。叶子有些枯黄了,稀稀拉拉,挂着几条小可怜。见我端详黄瓜,母亲叹息着,满是歉疚的说:“这几天忙,你爸又感冒了,就没有来浇,没长起来。唉,人老啦,感冒一次,就这么不抗风浪。唉唉。”
浇?怎么浇?今年的雨水勤,还要浇吗?我很奇怪。
见我奇怪,母亲有些小小的得意,“当然要浇啦!天可不会看着日子下雨。到了礼拜四,你爸爸就挑着水过来浇几担。连浇两天,到你们回家就有黄瓜吃了。”
原来如此。每个周末回来,总有洗好的黄瓜摆在桌上。自家种的黄瓜,格外的香甜脆爽,我们总是毫不客气的抓起来,嘻嘻哈哈的大吃。而父亲母亲,就在一旁笑盈盈的看着我们贪吃的样子。从没想过,我所钟爱的美味的黄瓜,是这样来的!怪不得每次回来总能吃上!虽然是不甚远,毕竟父亲年过六旬。单薄的身子,来回的担着沉重的水桶,只为了教女儿在回来时能吃上喜欢的黄瓜!只为着这周没有黄瓜,母亲竟如此的愧疚!
母亲戴上眼镜,蹲下来整理白菜。这时正是白菜长起的时候。地里,一垄垄白菜长得有碗口大,青翠喜人。
母亲仔细的翻看着每一棵白菜,一边絮叨着,“两天没来,又长虫子了。瞧瞧,把心都咬坏了。”母亲一边感叹着,一边费力的低下头,寻找虫子。这几年她的视力下降的厉害,根本看不出青色的虫子,只得借助于眼镜。为着吃得更安全,她是坚决不肯打农药的,总是带着眼镜一条一条的捉,一遍一遍的捉。
翻看了许久,她无奈的抬起头,“只有虫子眼,许是新生的虫吧,我找不到。你来帮我看看吧。”
我蹲下来,很简单的找到了小虫。
“好了,你一边看看去吧,我自己就好。”母亲又低下头,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曾经有一年,我也帮母亲捉虫,不一会,胳膊上就起了一片红点,又痒又痛。母亲嗔怪着,真不是干活的料了,一边心疼不已。自此,坚决不许我再插手。
干了没一会,母亲累了,坐在小板凳上休息。她费力的左右转动脖子,锤锤肩膀,大口的喘着气。这两年,多种疾病缠身,每每累着了,总会感觉憋闷。母亲的身体极差,经常出入医院。我们劝她不要再种,别人都是买着吃,买的一样。她却总是说买的味道不好,吃着不放心,怎么也不肯扔下这小片地。
歇了一会,母亲又干起来。我忍不住,也蹲下身子,帮她捉虫。
母亲笑,“快起来吧,你不要装啦,我不用你帮,你干的不好,我看不来。再说了,你那衣服,也不是干活的。”
是。我穿着粉色的丝质旗袍,小小窄窄,白色的凉鞋,细细的带子,细细高高的跟。这不是干活的衣服。
于是,我背转身,假装看风景。只是因为不敢再见母亲艰难的蹲着,戴着眼镜仔细的挑菜。我怕再看下去,泪水会忍不住流下来。我实在明白母亲的意思。
终于,母亲干完了。她满意的直直腰,叹息一声,“老了,干这么点活,要费这么大劲。”
是的,干完活了,母亲终于记得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了:年过六十,颈椎已经变形,你的心脏不好。母亲,干活之前怎么就不记得了呢?为什么你要记得你的女儿喜欢的菜?你为什么非要女儿吃你亲自种的菜?
我提着篮子,和满心欢喜的母亲,一同慢慢的往回走。只因我一直陪着,只因又挑了我喜欢的菜。母亲心里的欢喜一直漾出来。
走过几步,回望小小的菜园,泪水差点又下来。
园里,菜叶青翠依旧,在微风中轻轻的颤动。
原来,做父母的,因着爱自己的孩子,竟会全然忘了自己!
原来,父母的爱,并不在于如何的轰轰烈烈,就在于一个微笑的眼神,一棵平凡的青菜!
父母就是一片曾经肥沃的土地。他们将自己的精华,全部转与自己的儿女。末了,仍旧在衰老的土地上,用自己最后的汗水,种满爱的青菜,开满看不见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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