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自己,都会过去
(2024-06-28 22:08:52)分类: 大气人生散文 |
苏轼在其《自题金山画像》中写道:“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可见这三个地方对他的影响之深。
北宋元丰三年(公元1080年),苏轼被贬至黄州(即今黄冈)。谪居此地的4年多时间里,他共写下700多篇作品,占平生创作的近三成。这段时间是苏轼人生中的至暗时刻,同时也是他蛰伏、沉淀、自醒,而后在苦难中超拔于现实的关键时期。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苏轼的豁达,自有天性使然,同时也离不开逆境中的锤炼。
“乌台诗案”打破了这位天之骄子的骄傲,使其跌入凡尘,以致出狱后仍感叹:“壮怀销铄尽,回首尚心惊。”(苏轼《吴江岸》)
忐忑和恐惧过后,愤懑、灰心、失意接踵而来。苏轼被贬黄州担任虚职,生活着实困窘。好在他有文人的纯真任诞,倒也从不完全背离或舍弃现实,既上得庙堂,也下得田垄,开垦东坡筑建雪堂,过起了农人的生活,还颇得其中乐趣。
“雨洗东坡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苏轼《东坡》)
考虑到被朝廷重新启用的机会渺茫,而东坡又是官府属地随时可能被收回。苏轼决定在黄州置办田产,以长远而稳妥地安排家人的生活。听闻东南三十里处的沙湖土地肥沃,他与朋友一同前往相看,途中逢风云突变,遂有了这首《定风波》。
急剧变化的阴晴恰如其骤起猛伏的人生,躲闪不开的苏轼干脆选择迎了上去。风波难料终归定,心绪芜杂也能平。越是飘摇颠簸,越要稳住自己。
阴晴晦明,进退得失,都不过过眼云烟,身在其中,心在其外,想来应是苏轼逐渐从容应对人生的切身经验。
浣溪沙
游蕲水清泉寺。寺临兰溪,溪水西流。
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沙湖的田地确实肥沃,但出于种种原因,苏轼此番并没有直接将其买下来。春寒未尽之际的这场冷雨将他的心洗涤得愈发通达透彻,可年近五旬的身体还是拖了后腿——不久添了臂痛的毛病。
苏轼一句调侃,将残疾和病痛轻松化解。之后在西流的兰溪前,他又信口而歌:“谁道人生无再少……休将白发唱黄鸡。”别管他人对世事如何定论,悲惨的境遇也容许安放乐观的活法。
人们常道生老病死为人生大事,可若不那么纠结在意,其实它们也算不得什么;反之,对柴米油盐与鸡毛蒜皮,如果乐观看待,那么生活处处藏着乐趣有待发掘。
要紧的从来不是事情大小,而是我们衡量、处理它们的态度和方式。有畅快感悟生活的心,方能像苏轼一般,时时看见美妙而顺意的风景。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初至黄州时,苏轼曾故作轻松、无谓,试图给自己打造“吃货”人设,消解壮志难酬的苦闷:“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只惭无补丝毫事,尚费官家压酒囊。”(苏轼《初到黄州》)
直到第三个年头,才算真正缓了过来。从《定风波》到《浣溪沙》,再到《临江仙》等,皆可见苏轼在痛苦中对自己的重塑,以及对世界的反思。尤其在这首《临江仙》中,他更加坦诚地面对内心。
但“夜晚的酒醉,带来的是对世俗生活的清醒审视,让人能够在心理上和世俗保持距离;厌倦和感伤,也冲淡了世俗带来的烦恼。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以悲伤治愈悲伤”。(费勇《作个闲人:苏东坡的治愈主义》)
无论如何,生活总要继续,明亮地活着,今天再糟糕,明天也会如期到来。苏轼被贬谪黄州,便安下心来使他乡成为故乡,将逆境捋顺。想通一些事情需要时间和经历,前提是允许它们发生,而后以开放的心态进行思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黄州时期”,也愿每一个人都能如苏轼,将其化作重要的人生地标。回望之际,痛苦下沉,而欣慰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