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赵师秀《约客》文本解读及其他
(2022-05-28 22:52:44)分类: 灵动课堂学海观止(初中) |
隔着近千年的时空,我总是觉得,我能够听见诗人那天晚上闲敲棋子的声音。“梆——梆——梆——”,一声,一声,缓慢而悠长,随意而闲适。
从实用功能来看,“有约不来”的确是“不善”的。但从审美功能来看,赵师秀那个宁静的夏夜,让“夏”这个季节从大汗淋漓、气喘如牛的狼狈中挣扎出来,拥有了和春花秋月冬雪一样浓郁的诗意。
我们先假设还原:
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黄梅时节家家雨”是诗人等客不来时候的恍然觉悟,而“青草池塘处处蛙”正是在等待的静谧之中声声入耳。诗人那个夏夜,没有等来对弈的客人,却等到了一段空白的时间,一段静谧的心境,一首诗……
他,被誉为“永嘉四灵”之一的赵师秀,满足于啸傲田园、寄情泉石生活的赵师秀,闲敲棋子的时候,怎么会烦闷呢?怎么会怅惘呢?
那是一种愉悦的自适,也是一种深沉的自失:诗人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棋子的时候,实际是无所思、无所忆也无所待的。有约不来过夜半,是一段长长的空白,让一切人的活动退场——为这首诗的诞生,悄悄地让出了空间。赵师秀这个晚上的这段空白,有一种深深的禅意,空灵,静穆,不容惊扰。
容我在此处回味一下郑愁予的《错误》: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若不细究特例,一般来说,因为唐宋文化气象的差异,唐宋诗人分子的心灵气象也不一样。唐人精神宏阔,宋人心性细腻;唐人豪迈粗犷,宋人婉约精致;唐人喜欢引吭高歌,宋人喜欢浅吟低唱;唐人活泼青春,宋人内敛安静。
这种心灵气象的不同,直接导致了唐诗宋诗的趣味迥异。在唐朝繁盛一时的边塞诗,在宋朝就零落稀疏了。王之涣、王昌龄、岑参、高适的边塞诗大放异彩,王维早年出塞留下《使至塞上》这样的杰作,便是李白,也是到过边塞的。
宋朝战事频繁,而顶级诗人到过边塞、深入前线的,除了辛弃疾就是陆游了——梁启超谓陆游“集中什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但陆游真正身在边塞、亲临前线的时间,只有几个月而已。那些边塞诗,大多是漫长岁月的怅惘的回忆。或者,我们拿范仲淹的“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和王翰的“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相比,便发觉宋朝人的豪放里,多了几分悲凉,少了一些潇洒。
这种“向内发现自我”的过程,必然像赵师秀“闲敲棋子落灯花”一样静谧,像晏殊“小园香径独徘徊”一样优雅,像林和靖“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一样,叫人生出尘之想。因为有约不来,所以,夜半之时的闲敲棋子、震落灯花,便成了赵师秀的独白。
不,如一缕白光,穿过诗人心灵之镜,散作绚丽彩虹。我们真该好好审视一下那些经典的“不”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