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哪论生与死——读洪升《长生殿》
(2010-12-01 17:3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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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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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杜甫《哀江头》中的“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到白居易《长恨歌》中的“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再到白朴《梧桐雨》中的“荔枝花果香檀卓,目觑了伤怀抱”,唐明皇与杨贵妃离合生死的爱情故事反复被文人追忆和咏叹。在众多写同一故事的文学作品中,洪升的《长生殿》以其独特的魅力成为中国文学上的一朵奇葩。
《长生殿》不像《哀江头》那样抚今追昔,意多哀悼,也不像《长恨歌》那样情深意切却又婉而有讽,更不像《梧桐雨》那样让李杨爱情成为一幕纯粹的悲剧。洪升重情,他在《长生殿例言》中写道:“念情之所钟,在帝王家罕有”;“专写钗盒情缘,以《长生殿》提名”,而在此剧的开头,副末唱道:“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哪论生与死。”这就达到了汤显祖所谓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的至情境界。
《长生殿》全剧以“情”始,以“情”终,首尾一贯,通过充分的描写和反复的渲染,把故事结局写成一方虽死,犹抱痴情,一方虽生,而痛不欲生,共首前盟,因此感动天地鬼神,得以共生仙宫,永久团圆。然而从定情到重圆,李杨经历了失恩,惊变,埋玉,情悔,尸解,觅魂,补恨等太多太多的悲欢离合,哪“唱不尽兴亡梦幻,弹不尽悲伤感叹”,更令人生不堪回首之感。
马嵬惊变玉梨殒,然而“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失去了贵妃的唐明皇独自虽无恙,却问余生有甚风光!只落得泪万行,愁千状。于是在《哭像》一出中,唐明皇哭道:“别离一向,忽看娇样。叙我冤情,说我惊魂,话我愁肠……怎不见你回笑庞,答应响,移身千傍,原来是刻香檀做成得神像!唐明皇对杨妃得思念太深,迷蒙中竟然把杨妃的画像当成了真人,当他细看时,方才清醒,上一秒的惊喜顿时变成无限的悲痛,更何况还有那秋雨梧桐,夜雨铃声。他空忆前盟却久久不能忘,一个在这厢,一个在那厢,断头香在手中添凄怆。眼见这样的痴情,你怎么忍心说“汉皇重色思倾国”,你怎么忍心说他宠了杨妃,乱了朝纲?夜雨中愁深梦杳的唐明皇想着旧欢娱,止不住泪痕交,天荒地老,此恨谁人知道?对着一庭苦雨,半壁愁灯的唐明皇真的时痛不欲生!
“一曲霓裳逐晓风,天香国色总成空。可怜只有心难死,脉脉常留恨不穷”。长眠泉下的杨妃,冤叠叠,恨层层,“魂断苍烟寒月里,随风
窣窣度空庭”,升入天庭的杨妃一悔能教万孽清。在《神诉》一出中,她唱道:“恩已虚,爱已虚,则那长生殿里的誓非虚。就是情可辜,意可辜,则那金钗,钿盒的信难辜。抱恨守冥途。”如此一往情深的杨妃也算是至情的化身了。
天将离恨补,海把愁怨填。在最后那出《重圆》中,两人漫回思,不胜黯然,再相看,不禁泪涟。于是一个是“乍相逢执手,痛咽难言。想当日玉折香摧……到今日满心惭愧,诉不出相思万万千千”,一个是“只为前盟未了,苦忆残缘……念切思专,碧落黄泉为奴寻遍。”双双进入月宫的唐明皇与杨贵妃终于实现了“长生殿里盟言”,精神的“长生”消解了现实的“长恨”,千秋万古见证了这一奇缘。于是“情”从故事中抽象出来年成了超越生死的力量,正因为这种至真之情,前人称《长生殿》是一部“热闹的《牡丹亭》”。
从此长生殿里没有长恨,只有长生,只因死离生别那婵娟,真情一点无更变!
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笑人间儿女怅缘慳,无情耳。感金石,回天地。昭白日,垂青史。看臣忠子孝,总由情至。先圣不曾删郑、卫,吾侪取义翻宫、徵。借太真外传谱新词,情而已。
天宝明皇,玉环妃子,宿缘正当。自华清赐浴,初承恩泽。长生乞巧,永订盟香。妙舞新成,清歌未了,鼙鼓喧阗起范阳。马嵬驿、六军不发,断送红妆。西川巡幸堪伤,奈地下人间两渺茫。幸游魂悔罪,已登仙籍。回銮改葬,只剩香囊。证合天孙,情传羽客,钿盒、金钗重寄将。月宫会、霓裳遗事,流播词场。
唐明皇欢好霓裳宴,杨贵妃魂断渔阳变。
鸿都客引会广寒宫,织女星盟证长生殿。
神仙本是多情种,蓬山远,有情通。情根历劫无生死,看到底终相共。尘缘倥偬,忉利有天情更永。不比凡间梦,悲欢和哄,恩与爱总成空。跳出痴迷洞,割断相思鞚;金枷脱,玉锁松。笑骑双飞凤,潇洒到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