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宿世种下的花，
即将在尘埃里盛大绽放，
开在我今生必经的路上。

        ——扎西拉姆·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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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火车上，刚看完辛夷坞的《晨昏》。小说结尾处这样写道：“这才发现自己走得那么急，竟然是因为不敢回头，害怕蓦然回首，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少年。”

 

惯用的开放式结局。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有人说，回忆里的人是不能再见的。因为再见，你会发现那些美好的回忆在后来的岁月里被改写的面目全非。人面早改，桃花依旧。

 

想来自己明明看不了这世间的不幸与别离，却又偏爱故事不完满的结局。看多了王子和公主幸福在一起的结局，而大多数故事结局，却是后来我们没有在一起。也曾问过，“我们从没在一起过”和“后来我们没有在一起”哪个更遗憾？只是各人心里自有答案。

 

偶然想起那句，人间久别不成悲。莫名的心下凄然起来。扭头看向窗外，夜幕悄然来临，远山和近处的房屋都融进一片苍茫的夜色里，偶有灯光照出山树和房屋的影子。车厢里昏乱嘈杂，耳边言笑晏晏，有那么一刻恍惚，觉得山川辽远，而岁月寂寥一致如斯。

 

 

 

你是从何时成熟，又从何时老去。

 

是完成学业工作开始？还是失去爱人痛哭的深夜？抑或是某个低头或是抬眼的瞬间，不经意看到父母眼角眉梢的细纹和青丝里白发丛生？

 

我大约属于最后一种。从小一直习惯了在好孩子和叛逆之间寻求一种微妙的平衡，也曾在父母的万千宠溺之下恣意妄为，任性自我的言行也如利剑一样刺痛过他们。某天，忽然在老妈低头的瞬间，看到青丝里的白发，摸过她辛劳持家多年不再柔软的手掌，忽然发现当年那个和我一样倔强要强的妈妈老了。后来做许多决定，说许多话，都想要顾念她的心情。以至于她开始小心试探念叨起我的个人问题，我也不再厌烦地打断她，甚至开始慎重考虑这个问题。说到底，也不过是想要博得她的欢心。

 

十一假期回了趟老家。十个小时的火车，中转的汽车遭遇了堵车，又辗转换车，到达那个边远的山城小镇时，已是第三日中午。妈妈在车站等我，后来我坐过站又到桥头汇合。见到她时，已是饥疲不堪。桥下江水清澈，远山如黛，这么多年，我们都变了，城市也几经变迁，唯有江水汤汤，东流不返。

 

想着多年不曾爬桥头的凤凰山，又约妈妈第二日爬山。早上六点起，天刚亮，而太阳尚未升起。车行了一段路，在桥头处下车，信步过桥，偶有晨跑的年轻人擦身而过。对面的崇山雾气萦绕，有如仙境。一路到了山脚，拾级而上，遇到许多晨练的中老年人。和妈妈一路说笑，不觉就到了山顶。正好有几个少男少女在拍照，想起上次的合影，竟已阔别十多年。那时我还黄发垂髫，如今已然婷婷而立。时光竟然走得这样急。我把相机递了过去，请其中一个少年帮我们拍照，站立的依旧是多年前的位置。有种物是人非之感。谢过了少年，和妈妈往山下走。山间空气清新，熹微的晨光穿过丛林，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歌声，在林间飘散。

 

接下来两日，陪着妈妈逛街购物，日子清闲散漫。与她闲话家常，时间犹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临走的那个清晨，我收拾好行装，妈妈只是站在门口跟我挥手，目送我走到路口拐角处。我能想象她内心的不舍，可是这么多年的短暂相聚和长久别离之后，我们都习惯了这样的分别。挥一挥手，无需远送。

 

 

 

去了市里，在麽麽那里住了一晚。与麽麽相识整整十三年，记忆里那个青丝马尾蝴蝶结的少女变成了今日的白衣天使，时光并未在我们身上留下太多痕迹，而当她带我去异域风情浓厚的泰式餐厅吃饭时，我才猛然惊觉，对面坐着的姑娘，在后来阔别多年的岁月里，变得娴静安然。

在我们认识的第十年，我曾想过写一点东西纪念我们的第一个十年。后来没能写成，原因无它，懒死而已。然后就到了十一年，十二年，接着是十三年。我知道还会有十四年，十五年，甚至更久。

我们用六年的时间亲密无间，用七年时间习惯分离。我们见证彼此的青春，也曾扮演重要角色。我们分享心底的小秘密，也看着同一本书交流感想。我们做着荒唐的傻事，却依旧执迷不悔。有人说一定要有这样一个人，你说和她在一起，你家里和她家里便都很放心。我们就是这样。见过彼此的家人，也能找到彼此的家。因而我们不用担心弄丢彼此。我们有彼此各种各样的联系方式，即使很久很久不联系，见面仍像不曾分开一样。我们有了各自的烦恼，也有了各自的方向，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我来时，她在睡觉，我只是无奈摇头便坐车去她那里；走时，她上了个夜班，一晚只睡了三个小时，白天为了陪我只好坐在静谧的泰式餐厅里打盹，我叫醒她，让她回去睡觉，然后径自去往车站。来时不用接，走时无需送。到了发个短信，接着又是长久不联系。但是，我知你在，你知我在。

 

时光并未优待我们，我们都回不到当初的年少，也找不回当初的那个少年。时过境迁，陪在我身旁的人，仍旧是你。

这就够了。

过了多少年，遇到多少人，又有多少人事变迁。

梦里遇到的人，醒来也不愿去见。回忆里的人，已渐行渐远。

岁月寂寥，山川渺远。人间，久别，不成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