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蜗牛，扒在白菜叶子上，吓了母亲一大跳。

    “怎么还有只蚂蝗？！我最怕蚂蝗了。”

    母亲小心地把这片白菜叶子掰下来，拿这片叶子磕垃圾桶沿，想把蚂蝗磕进垃圾袋里。

    第一次，没有成功。蚂蝗吸附得紧，不想离开白菜叶子。

    母亲嘀咕着，加了力磕，蚂蝗终于磕进了垃圾袋。

    母亲继续择菜，把黄叶掐掉，丢进垃圾袋。她看到蚂蝗贴在垃圾袋的折棱蠕动，头部的两只角鼓张开，角上的触须像探照灯一样向前探伸。母亲说：“这不是蚂蝗，是一只蜗牛。”

    一只小蜗牛，壳子都还没长出来。

    这只蜗牛的命运会怎样发展呢？垃圾袋在装满垃圾之后，就会系紧提手，封口，丢进垃圾桶，转运到垃圾填埋场。在这个过程中，蜗牛被困在塑料袋中，一层塑料隔断了外部世界。塑料袋中水汽蒸发，干燥，高温，蜗牛缺水，很快干憋，死掉，干枯。

    母亲说：“蜗牛看起来吓人，其实又不咬人。”

    我说：“等会我走的时候，我拿张纸，把它包着，带下去放在草丛里。”

    母亲甚是高兴。

    后来，我戴上口罩，告别父母，走到了楼梯转角，听到母亲叫我，她说：“你说带蜗牛下去的呢？”

    哦，忘了这事。我返回家，凑近垃圾袋，咦，蜗牛不见了，找不到蜗牛了！

    母亲过来帮着找。她拣起牛奶盒、废纸抖动，又抄起白菜叶子，抄到了底，也没看到蜗牛。

    真是奇了怪了，当你想找它的时候，它却突然不见了！就这么大个地方。难道它爬到垃圾袋外面去了？母亲说：“不会的，它爬得很慢。”但她还是把垃圾袋周围都找了个遍，没有。

    蜗牛不见了。

    也许有另一种安排。塑料垃圾袋被刺破集中，所有的垃圾混堆在一起，堆成山，汁水丰沛，菜疏裹身，这是传说中的伊甸园，而蜗牛即将移居的，正是这样的家园。

    我的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但我突然停下来，动了一个念头，转头对母亲说：“您把垃圾袋整个给我，我提到楼下，一件件找。”

    在楼下的灌木丛边，我放下垃圾袋，一眼就看到了蜗牛，它就在牛奶盒上，它在爬行，身子牵得很长，显得很苗条。

    我拿起牛奶盒，在栀子花树上轻轻一磕，蜗牛就落到泥土上。昨天下过雨，地上湿漉漉的。牛蒡的叶子上托着水珠，亮晶晶的。生蒿昂扬地超拔出草丛，水灵灵的。芫荽嘟嘟囔囔，爬满空地。

    蜗牛背部着地，露出灰白的腹底。它自己会翻身吧？我直起身，看到母亲站在窗口。她望着我。我说：“找到了。”

    母亲笑了。

    蜗牛的头已经翻过来，身子翻过来一半，一半青，一半白，这两半互相拧着，像一根发辫，拧出柔和的曲线。

    真的是一只蜗牛吗？我一直在想。应该是一只蛞蝓。

    又有什么分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