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六，美国ＣＢＳ电视台“６０分钟”栏目的著名主持人Andy Rooney去世，终年９２岁。一个月多以前，Andy Rooney刚刚宣布从ＣＢＳ退休。从他的最后一期节目到去世不过五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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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大媒体发的讣告中，都用了curmudgeon这个词形容Andy Rooney。最近打开网上字典Webster，首页就会出现curmudgeon这个词条，并指出Andy Rooney重新定义了这个词。Curmudgeon大概的意思是态度粗暴的，坏脾气，爱抱怨的老人，但多少带着敬爱的味道。Andy Rooney三十三年1100多起的“６０分钟”节目里，发牢骚抱怨的主题可以是厨房的问题，交通问题，可以是总统的问题，战争的问题，家事国事大事小事，无所不及。他在节目中从来不笑，但电视另一端看的人，脸上总忍不住挂着笑容。他总是可以从一个独特的角度和风格，说出人们心里想过但无法表达出的东西。

说我认识Andy Rooney，有一点夸张，我只见过他几次，说过一两句话，他断定是不认识不记得我的。因为我读过他写的几本书，所以自我感觉“很熟悉”他，不过是一厢情愿地认识罢了。

美国很多城市的人都有一个郊区房子(country house)。Andy Rooney的郊区房子和我先生的舅舅的房子在同一个小镇上，离纽约市３个小时的车程。小镇很小，只有一条主街，我们和Andy Rooney的房子都在一条街上。小镇上也有当地常住的人家，但每到假期和周末人们纷纷从城市到来的时候，小镇宁静的空气就开始异常地兴奋活跃。最激动人心的是小镇每年劳动节的网球赛，每家有壮劳力的，都会派人出赛。有一年，Andy Rooney和我先生预赛时被分在一组。那时Andy Rooney已经８０多岁，在场上并不见他那种前仆后继地活跃，但他的网球拍不知为什么总是可以稳稳地打到球。终究他们没有进入决赛。Andy Rooney的一个女儿网球打得很好，几次和舅舅的儿子成为小镇冠军队。

有一次小镇上举行派对。我看到Andy Rooney站在那里，他在电视之外其实看上去像个和善的老头。我走过去，说“Andy你好，我最近刚看了你的一本书。”他回答说，“去吃我烤的三文鱼吧，我烤了一天呢。”搭讪不成，我只好作罢，老老实实吃三文鱼去。人们觉得他是个态度粗暴的老头，可能也是因为他不象一般的美国人，总是过于热情，很容易搭话。舅舅舅妈在Andy Rooney去世后的一个电视采访里说，Andy Rooney经常隔十几天就会来一个电话，问问他们近来怎样了，有时候他也会来家里拜访，有他的时候总有笑声。Andy Rooney其实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有一颗温柔关爱的心，只是并不急于向全世界宣告他温和的一面，他宁愿让别人说他是一个坏脾气的老头子，他不停地抱怨，希望世界在他的抱怨声中一点一点地改进变得更好。

他在职业生涯中，得过多次Emmy评论奖项，也有几次因为说话“不当”有PC (political correctness)问题被电视台停职检查。在我看来他只不过是说了真话而已。有一次停职停薪3个月，但在观众的压力下，CBS不得不减为一个月。他说过，“我有什么观点冒犯过什么人吗？当然是的。(Do I have any opinions that might irritate some people? You’re damn right I do.)”他是一个诚实的作家，他的评论就是说出他想说的，他不急于讨好任何人。

在他的最后一期节目里，他说，“我在这里喋喋不休地抱怨过很多。但我唯一没有抱怨的，就是我的人生。(I’ve done a lot of complaining here, but of all the things I’ve complained about, I cannot complain about my life.)”这就是他无怨的一生！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一个真实的一生无悔的一生！！

此刻在香港的夜色里，我想起了见过Andy Rooney的那个小镇，想起了他的三文鱼。我无限哀悼Andy Rooney，一个智慧的人，一个真实的原汁原味的人，一个杰出的评论家作家，一个我认识的和无限崇敬的老头。写到这里，我真的有点恋恋不舍，怕我写完了，Andy Rooney就永远地去了，我再也想不起来。才发现我竟这么敬爱这个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的老头。

天堂里，Andy， 你还在抱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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