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任何一座古村落,都不难发现路旁村边建着大大小小的寺庙宫观。这些寺庙宫观有的是祖辈流传下来的古色古香,已经成了各级文物保护单位,在大榕树的掩映下,为整座村子整天不少人文气息;有的则是当朝简单临时搭建起来的,请来一尊两尊陶瓷圣像,在窝棚里一端坐,便成了一处祭祀之所。无论是哪种,神像前都能看到信众的虔诚礼拜,香塔层层,香烟袅袅。
其实,这种情况在北方也是存在的。以我的家乡来言,村子里也有三个大庙,另外有古树等构成的简单祭祀场所就更多些。这些地方在每月的初一、十五,且有一座庙是在家里有人去世之后每日要去祭告的。但家乡却不像这边来的那么浓烈,在今天的村子里不会随地可见各种祭祀场所。而东莞古村就犹如信手拈来,触手可及,神明无处不在。
古人形容闽粤这一带喜欢用一个词——乱神崇拜。除了佛道这些宗教神灵外,土生土长的各路神灵也特别多,增城就出了一位何仙姑。因此下至五谷杂粮,上至天皇老子,一应俱全,都得祭祀。清代有位文人曾写了一篇反应广府风俗的《竹枝词》“粤人好鬼信非常,拜庙求神日日忙。大树土堆与顽石,也教消受一炷香”。直到建国前,东莞城隍庙收录的神灵依然有65位之多,以至于广东省当局不得不三令五申下令取缔,但一直收效甚微。今天古村中的寺庙宫观已经成为古村人文关怀的一部分,是整个古村不可或缺一部分。寺庙宫观与宗祠其实是一个道理,它们所解决的都是村民精神领域的事情。而以调理族人关系为己任的宗祠未必就能够面面俱到,族人也需要寺庙宫观的关怀与给予。就像戏曲中的那折《打神告庙》一样,人间解决不了的事情,人们便会转而寄托于神明护佑。因此尚水潭、大汾都有康王庙,塘尾门楼内也特设了康王和关帝的神位。温塘有文武帝庙,南社村建有关帝庙等三座庙宇,燕窝、埔心都建有洪圣宫,大汾还建有素庵。塔岗建有魁星楼、北帝庙,彭屋更建有舍人庙、凤姑庙、福德宫,麦屋还修有社稷坛,专祭祀土地五谷神。各村在路边、桥边、大榕树下都有土地祠。即便是在平民百姓家,每家的门首也都会特特地留出一个神龛专供焚香祭告。
塘尾琴乐公祠内的福德宫,配以灰塑,制作精良。
一直有些不明白,东莞人祭祀关公、水神、灶神、谷神、金花娘娘等这些神明都可以理解,它们在全国各地都有不同程度的祭祀,比如关公,这是四海之内都认的财神,在东莞这个商业气息浓郁的地方广泛被祭祀一点都不奇怪。而康王能够被广泛祭祀的确很奇怪,在北方从未听闻过,虽然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而且还是我的老乡。他是洛阳人,是北宋的指挥使,多次与北辽大战,但奇怪北方人现在耳熟能详的抗辽金的似乎只有杨家将、呼家将、狄青加岳飞啦,而这些人除了岳飞还有三四座庙在祭祀(但也只限于他的出生地和立功、身死之地而已)外,均为听闻谁被祭祀着。到了东莞一下子冒出来一位康王如此神通地被广泛祭祀着,石排、茶山、万江、东城、高埗、道滘等许多镇街都可以找到他的身影,而且有些村还不止一座康王庙。他与东莞何干系?他曾来过这里?还是另有缘故?个人私想是广府人多半都是古代各个时期从北方中原腹地迁移而来的,五代两宋又是一个大规模的北人南下的时期,很可能康王也是这样被一群来自康王家乡洛阳的迁徙族人裹狭着来到了这里,这些人将康王的事迹添油加醋说得神乎其神,于是信众越来越多,也便遍地开花啦。
当然除了佛道的寺庙宫观外,不少古村尤其是凤岗、樟木头等镇街的客家村落,往往还建有福音堂、天主教堂之类的西方宗教场所,这一区域也是东莞著名的侨乡,在建筑风格上保持了客家的原有风味,但也吸收了西方的一些文化理念。
散落在乡间的这些寺庙宫观,在供奉神像的排列组合上更加随意自由。中国人的信仰是比较实用的,“临时抱佛脚”是中国人普遍的信仰观。在东莞的乡村也不难发现这一点,凡是老百姓用得着的,都会有一位甚至多位神像被供奉着。这些神像不拘泥于必须是自己特有的祭祀场所,很多时候而是许多神像济济一堂,犹如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排排坐那样,蔚然可观。以茶山南社的关帝庙为例,一般庙宇名字所对应的那位主神位于寺院的正室正中,其他神像则根据需求设置。南社关帝庙正中是关帝与周仓、关平塑像,两厢还供奉文昌帝君、吕洞宾、华陀先师、财神、土地公婆等,最兴盛时这里供奉的神像多达36位。再加上庭院内的那株老石榴树也享受香火。古人对老树有一种独特的情感,认为它们是有灵性的,而石榴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又象征着多子多福,子孙延绵,因此老石榴树也是一位神仙。再以万江下坝坊村的张王爷庙为例,该庙供奉的主神是唐代抵抗安史之乱丧身睢阳城的一代名将张巡,像康保裔一样因为忠君爱国而被后代敬仰着。在张巡像两厢,观音、八仙、文昌帝君、金花娘娘、等一二十位神仙一同供奉着。此外庙内另设一念佛堂,堂内供奉佛教的三世佛。庙门口右侧建有一座单间神德宫供奉着土地公婆。同样在庙前庙内都有古老的榕树,环境清幽,静谧宜人。中堂潢涌古村现存寺庙宫观有北帝宫、水月宫、善庆寺、玉皇庙、金花圣母宫、牛仔庙等,释道神灵济济一堂,共同保护着村庄的和谐安宁。除了这些寺庙宫观外,各村建的文阁、村门楼都是极好的祭祀场所,文昌帝君、财神关帝及康王、土地也经常被祭祀在这里,有的村落塑有神像,有的仅仅是个牌位,样式更加多样化,乡土化。
此外各家各户也都是要祭神的,像门神、灶神、五谷神等,一应俱全。村民不需要日日去村中的大型祭祀场所礼拜,一般都会在大门一侧设有一个小型的神龛,里面贴上一个牌位或供奉一尊神像,一炷香烟,一个礼拜,便心到神知了。当然遇到农历的初一、十五以及各宗教的诞辰、纪念日,村民还是要涌向村落内的大型寺庙宫观这些公共祭祀场所,因此这些寺庙宫观也成就了古村的文化,它们逐渐成为人们生活的一部分。而今大汾素庵的佛诞,南社的斋醮,塘尾的康王诞、燕窝的洪圣诞……万彩缤纷装点着人们的生活,填补着人们在尘世无法满足的心愿。今天我们已经不再将它们视为封建迷信,而像孔子看待祭祀鬼神那样“君子饰之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