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窟窿

无色。透明。是在上的天空。映在清波里的一片虚境。他说：“风是流动的窟窿，里面藏着石头、剪刀、布，所以风吹过，才能听见石头击撞墙壁的咚咚声、剪刀嘎吱嘎吱的铰动声、布匹嘶啦嘶啦的破裂声。”他还说：“每个人的脑袋里都有这样的风，这样的窟窿。”

他脸上有饥饿的味道。此外，还有几片小小的补丁。最初，他脸上有嘴巴，不止一个血汩汩的嘴巴，在笑，可以看见殷红的口水和白色的牙齿。嘴巴慢慢合拢了，就变成了皱巴巴的补丁。

气候很冷。额头上的天黑了。脑门上结着一张细密的蜘蛛网，那些想从脑袋里飞出的苍蝇，都在网上化成了黑色的图腾。直到，网和苍蝇一起腐烂，脸上的天才黑了。

脑袋里的头发被风吹乱了。乱蓬蓬像一堆枯草。农民的锄头、理发师的剪刀都拿这种野草没办法。即使一个光头，他脑袋里的头发照例是一团糟。他说。小孩子的头发是从里往外长，长着长着就开始往头皮子下面拱了。这就是烦恼。每个人都有的一种病。

眼睛趴在门缝上，看着扣子一个一个地解开，裤带松开，裤衩像潮水一样退去。戒指在屁股上磨蹭了很久，光泽闪亮，看上去像是屁股睁开的一只眼睛。然后，这只眼睛从屁股上游弋到大腿上，紧紧盯着大腿内侧不放。

雨后的身体睡意朦胧。温暖的颜色，慢慢扩展开，匀成了一片黑糊糊的睡眠。他们不说话。像爬山虎一样往潮湿的墙壁上攀爬了许久。他们累了，静静地死了，放心，半夜时一泡尿会把他们憋活。

后半夜，夜壶被一股子热乎乎的水流冲醒了。它睡得最熟的时候，黑暗里下起了大暴雨。风在呜呜地吹，很快，那个骚烘烘的夜壶就重新打起了呼噜。

头脑发热。四肢膨胀了一夜。脑门上有些烂菜叶子的味道。脑袋在夜里像一口高压锅，里面彻夜咕咕嘟嘟地炖着血淋淋的画面。他已经死了。他的家人统统都死了。有时候，脑袋又像是一片坟地，里面的死人活了，活人死了。

日光。间歇性的叫声。裤子在叫唤。云跑累了就会下雨。每一滴雨都是人灵魂中最精粹的一部分。然后，他醒了，他的眼睛第一千万次从高处坠落下来，目光像一颗露水一样迸散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