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官场笔记(全)第465~~466章
(2013-05-03 22:0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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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
未雨绸缪(一)
来人有两个,都是熟人。
任林渡在与温红结婚之前,在青干班初识郭兰,便开始狂热地追求郭兰。后来追求无望,便与温红结婚,因为心里没有忘记郭兰,与温红感情并不好,离婚后又复婚。复婚以后,他这才彻底将郭兰埋葬在心底。
而赵东在沙州市委组织部任部长时。郭兰是其部下,在工作中赵东对郭兰暗生好感,以后就一直在追求着郭兰。这两人原本是风马牛不相及,如今却凑到一块并且一起来到自己的楼下,这令她格外纳闷。
任林渡上前一步,主动招呼道:“郭兰,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你还是一点没有变化。”
郭兰道:“你也没有什么变化。”她随即将目光转向了赵东。道:“赵主任,您好。”
在郭兰心目中,赵东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领导,他为了农民负担的事得罪了当时的市委书记朱民生,而被调离了组织部,到了省里的减负办成了赵东的转折点,可是在当时他实实在在被朱民生排挤了。
赵东看到风姿绰约的郭兰,不禁眼前一热,心中一荡,道:“伯母住院的手续跑完了吗,我在上海的会今天结束,明天要到北京去。”
聊了几句,郭兰迅速理清了两人的关系:省委办公厅副主任赵东要到北京开会,任林渡是为其服务的。
任林渡是沙州驻北京办事处的主任,他在北京工作开展得挺好,有时岭西省驻北京办事处办不到的事,任林渡却能够办到。任林渡以前也认识赵东,由任林渡给赵东服务也算是正常。只是任林渡到上海来接赵东,这一点让郭兰觉得有些意外,心道:“任林渡原本就擅长交际,他到驻京办。还真是如鱼得水。”
正聊着,张永莉提着两个包下了楼,她见到赵东的神情便明白了几分。这一位应该和平凡教授一样,是郭兰的追求者。
互相介绍以后,赵东见到张永莉提着包,扭头问郭兰:“你要出去吗?”
郭兰道:“我和永莉要到宁波去一趟。”
赵东看了看表,道:“现在就要走?已经是下午了。”
张永莉看到赵东很有领导派头,人也长得精神,便眨了眨眼睛,道:“兰姐,既然今天有客人。我们可以明天去宁波。”
任林渡在驻京办早就练出了眼眨眉毛动的功夫,他明白赵东的意思,有意撮合这一对,听了张永莉之言,立刻接过话道:“我们赵主任明天就要离开上海,郭兰,今天就别去宁波,先找个地方吃饭。明天我请驻上海办事处的同志派车送你到宁波。”
郭兰心里略有一些犹豫,随即落落大方地道:“那好吧,我明天去宁波。”
任林渡道:“我和赵主任不熟悉上海,哪一家饭店好,我们想尝尝上海名菜。”
任林渡还在吴海县任县委办副主任之时,陪着县委书记赵林多次与沙州市委组织部赵东吃饭,互相都认识。只是两人的地位相差比较大,认识也就认识了,并没有交情。这一次,赵东要到北京办事,需要找一位在岭西工作过的老领导。而这位老领导平时挺不好打交道,唯有任林渡在其家里能随时走动,因此,省驻京办主任急请任林渡帮着为赵东穿针引线。
任林渡知道赵东在省里地位。此事对于他亦是一个机会,他没有在北京等待赵东,而是亲自飞到上海迎接赵东。
岭西省在上海也设有办事处,上海办事处专门派了一辆奔驰。供赵东使用。张永莉此时并不太清楚赵东的身份,看到了这辆上海牌照的奔驰,哇了一声,道:“我还是第一次坐奔驰,坐这个车的人应该是大领导,赵主任,您是哪一个级别的主任。”
在四人中,只有张永莉不是官场之人,她直言无忌,到让其他三人觉得有趣。任林渡道:“赵主任是岭西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堂堂的厅级干部
张永莉吐了吐舌头,道:“赵主任是我这一辈子面对面见过最大的官了,小女子很荣幸啊,我研究生毕业找不到工作,还请赵主任帮忙啊。”
赵东道:“欢迎你们这些人才到岭西工作,只是岭西是不发达地区,引不来你们这些金凤凰。”
上了车,奔驰朝校门外开去。在接近校门的时候,郭兰的目光无意中看到了一个即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这个身影旁边还挽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子。看到了这个身影,郭兰的瞳孔一下就收紧了,她觉得呼吸有些急促,双手不知不觉地握紧了。
出了校园许久,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这才缓过劲来。
此时,在岭西铁屏山脚,侯卫东、朱小勇和陈曙光三家人直到吃过晚饭,又在客厅里天南海北聊了一会,大家这才离开。
陈曙光是回来办私事,此事委托给了朱小勇,他也算放心了。
侯卫东促使朱小勇竟争茂云市委组织长这个位置。基本将曾昭强挡在了升副厅的门外,朱小勇就如天上掉下的林妹妹,意外地将麻烦事情轻松地解决掉。
朱小勇原本模糊的概念在两位政府官员的影响下,终于成了现实目标。送走了陈曙光和侯卫东,他与蒙宁沟通以后,来到了书房内,给岳父蒙豪放打了电话,汇报自己的想法。
蒙豪放静静地听了朱小勇的想法,道:“仕途多风险,也并不一定是你最好的选择,要慎重。”又听了朱小勇的理由,沉默良久,道:“既然你下定了决心,蒙宁也支持,我不反对。只是有一个忠告,从政不要有私心,必须要有一颗为人民服务的公心,否则只能是庸官俗官,甚至掉入泥潭不能自拔。”
“父亲,我记住了。”
“记住这一条就行了,其他方法只是小道。”
朱小勇挂断电话以后,开了一瓶葡萄酒,端着玻璃杯轻轻晃了晃,放到鼻尖闻了闻。他来到了房间的顶楼,迎着山风,看着水库边星星点点的灯光,只觉天地宽阔,让人无限神往。
侯卫东和小佳开车回了城,两人到医院接了小女儿,又送至岳母家里,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家。
上了楼,就见到在家门口站着一个人。侯卫东从下往上走,逆光,来人脸上黑黑一团,一时没有认清楚来人是谁。
来人迎上两步,主动打招呼,道:“侯市长,你好!我是茂云南浦区的景伟,你的同学。”
“哦,景区长。”侯卫东走上前,这才彻底看清楚来人。
来人是在省党校研究班的同学景伟,南浦区副区长。侯卫东与景伟握了手,道:“景区长,你怎么不先打个电话,何必在门口等。
景伟微微弯腰,道:“我是刚到,正准备给侯市长打电话
听到了景伟的称呼,侯卫东脑子转了一下,心道:“一般情况下,景伟应该称呼我为秘书长。现在他改口称我为侯市长,想必是知道我要到茂云当市长,这是来拜码头的,他心里有一个疑问:“按理说,景伟找不到我的家门,是谁透露给他?”
开了门,侯卫东伸了伸手,道:“景区长,请进。”
景伟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进门以后。就放在沙发边上。侯卫东眼光从袋上膘过,见袋子上面有一个透明盒子,盒子里装着些山菇,便迅速将眼光从山菇上移开。
小佳把茶泡好端过来,道:“景区长。请喝茶。”
景伟站起县,道:“谢谢张处长。”
侯卫东有些奇怪,道:“你知道张小佳?”
景伟略略有些拘束:“我在南浦区分管建设口,知道张处长调到了建设厅。”他抬头对张小佳道:“张处长,我们南浦区的建设,你可要支持,什么时候过来视察。”
小佳笑道:“我就是小小的副处长,在建设厅里算是最基层的人员,哪里敢来视察。”她与景伟闲聊了几句,说了声:“景区长慢聊。”
景伟连忙站了起来,看到小佳走进书房,这才坐下来。
坐下来以后,两人一时也没有什么话。侯卫东眼见景伟的样子,不象是很油滑的人,便主动问了他的近况。
“你还是南浦区副区长?我记得有些年头了。”侯卫东读研究生班时恰好被任命为成津县委副书记并主持县委工作,由于工作忙,平时很少来上课,因为与景伟是一个支部的,大家一起搞过几次活动,所以还有印象,而对班上其他人的印象则很模糊。景伟下意识摇了摇头:“我是南浦区班子里任职时间最长的副区长。
侯卫东任省政府副秘书长期间,也看了不少关于茂云的文件,问道:“南浦区是茂云市委市政府的所在地。相当于北京在全国的地方,经济应该最发达吧,我看建设得很不错。”
提起建设上的事,景伟的话明显流畅了许多,谈了这几年的建设情况,侯卫东听到景伟谈起建设就变了个人。便认真听其介绍情况。
聊了一会建设,侯卫东道:“南浦这向年发展得不错啊。”
景伟道:“前几年南浦区经济发展速度算最快的,这几年全市大力开发矿山,各个县的经济发展速度明显提高,南浦区只能靠搞房地产,卖点土地,才能保持财政的增收。”
侯卫东原本还是想以同学之礼来接待景伟,可是景伟言行举止都是依据下级之礼,反而让他不知不觉也端起了上级的架子。
侯卫东问一句,景伟也就答一句,谈话也挺乏味。
聊了二十来分钟,景伟起身告辞,在门口,他转身对侯卫东道:“侯市长,您别送。”
侯卫东看了一眼山菇,转身欲提起来。道:“我们是老同学,你过来坐一坐就行了,何必提东西。”
景伟见侯卫东将山菇袋子提过来,便飞也似下楼,一边下楼一边回头道:“侯市长以后多关照
侯卫东站在门口,看着景伟远去的背影,自语道:“这是什么事。”关上门,回到了客厅,小佳走过来,问道:“刚才那位是省委研究班的同学?”
“对,是我的同学,当时就是南蒲区副区长。”
小佳看了一眼袋子,道:“他还是很世故,知道提前来拜访你,这是什么土特产。”
“他说是-茂云的山菇。”
侯卫东说完此话,与小佳对视了一眼,此时,两人都不相信这袋子里面装着山菇。小佳打开土特产,里面果然有猫腻,上面一层是透明盒装的山菇,下面一层却是一扎一扎的钞票。小佳数了数,足了五扎,每扎从厚度来看应该是一万元。
一共是五万块钱,侯卫东看着这些钱,沉吟不决。
小佳道:“这笔钱你要收吗?”
“景伟虽然是党校同学,今天却是来历不明,这笔钱当然不能收。而且,就算来历清楚,我也不能收这钱,不收钱,是我的原则。
小佳问道:“他是南浦区副区长,为什么叫做来历不明。"
“我们这个新家,知道的人极少,景伟能找到我们家,而且找的这么准确,有人给他指点,也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露面,我估计是省委省政府这一圈的人,不过这人的职级应该不够高。”
侯卫东拿起了手机,给晏春平打了电话:“你去查一查南浦区政府区长和副区长的手机,给我发个短信过来。”他做事挺稳慎,没有直接让晏春平发景伟的手机,而是打了一个烟幕弹,让晏春平去找南蒲区政府领导的电话。
在等电话之时,侯卫东看到这一堆钱,心道:“景伟这人怎么突然来送钱?看他的言行举止,似乎不是走后门的老油子。这景伟真要是一心想当官,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还是没进常委的副区长。”
小佳有着同样的看法,想着景伟拘束的样子,道:“我看景伟的神情确实不像是老油条,估计他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来给你送钱。”
很快,晏春平就将南浦区区政府所有领导的号码发了过来,侯卫东拿出手机,又放下,道:“没有想到刚刚任命为市长,就有人拜码头,景伟是茂云的第一个,我估计以后还会有不少,看来我们得另置一个根据地,等到不清静的时候,就转移战场。”
小佳指着这个小区新开发的楼盘,“那里还有现房,我们再去买一套,这套房子不要给任何人说。”她看着桌上的几扎钱,道:“这些钱如何处理?”
“还能怎样,退回去。只不过要退得技巧一点,以免对这些同志造成一些伤害”
小佳道“送钱的同志在法律上就叫行贿,也能把他归类为同志嘛?”
“社会风气就是如此,也不能对景伟苛责,如何处理这事也是很艺术的事,在地方上主政确实要掌握分寸,过刚易折,过柔就容易被人控制。”
侯卫东很少在家里讨论工作上的事,今天算是谈得比较多的,小佳很有参与感,道:“老公,你把这笔钱退回去,说不定就得罪一个干部,你到茂云还要参加选举,在选举前尽量少得罪人。”
如何处理这笔钱,是一门艺术,最粗暴的作法是上交纪委。对于一位新任领导来说,这种做法无异于标新立异,赚眼球可以,实际效果却很差,还容易引起外人对整个领导集体的猜忌。侯卫东的处事办法是外圆内方,尽量低调,少出风头。这样的人才能在官场活得长久,也是官场老手的普遍选择
侯卫东笑道:“选举的事,我不是最操心的,最操心的人应该是段宜勇,如果我选不上,他恐怕要负主要责任。”
“你选不上,终究是没有面子的事,对你的仕途也有损失。”小佳眼里又看见了这笔钱,道“你还是要想个办法,以后给你送钱的人越来越多,加到一起足够判刑了。”
侯卫东随手拿起这一扎钱,在手里拍了拍,道:“五千就够得上受赌罪,这五万够判我好几年。”
小佳道:“那我们干脆就在门口贴一张纸,写清楚谢绝带礼物进门。”
“现在是什么时代,若是被好事之徒把这张告示发到网上去,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网上的牛人就会分析,你一个还没有到任的市长就有那么多人上门行赌,那些当了十几年的市长市委书记不知要收多少红包,这个时代,联想是丰富的,人言是可畏的,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做这些惊人之举,贴了这张纸条,我就是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成了屎。”
第二天上班,侯卫东处理了秘书三处、金融办的日常事务,批了几份文件,手里空闲起来,便直接给景伟打了电话。
在电话里,侯卫东态度平和且坚决地道:“景区长,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我有事要给你交代。”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景伟接到电话,便觉得大事不好,心里很是忐忑。他是多年的副区长,以前同为副区长的好几位同事都已经提拔使用,他仍然是个副区长。他深知自己最大的缺点是不擅长在领导家里走动,更是没有给领导打点,痛定思痛,决定借着和侯卫东是同学的机会,来拜一拜新任市长的码头。
他当了多年干部,给领导送礼的次数也不少,但是,以前都是在逢年过节时给领导送礼,而且礼品都是寻常的烟酒,这是正常的人情往来。
在他的潜意识里始终认为送钱是将领导看轻的行为。因此,这一次送礼之行让他觉得特别难受,自尊心仿佛被踏得地上,一钱不值,幸好侯卫东和张小佳都还是很谦和,否则他肯定会更加难受。
当天晚上,景伟离开侯卫东家里以后,心情很是沉重,忍不住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道:“景伟,向领导行赌,这是公开的买官,你不是好东西。
不过,想到侯卫东到底收了自己的钱,一方面鄙视侯卫东,另一方面他的内心也增加了不少希望
景伟忐忑不安的来到了省政府大楼,作为南浦区的副区长,平时经常到茂云市政府去,但是到省政府的次数很少。
此时他进入威严的大楼,心里颇有些忐忑。他是副区长,行政级别就是副处级,在南浦区还是算个领导人物,可是进入了省政府的办公大楼,看到各个处室的牌子,他从内心深处觉得知道自己的官职放在这里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到了侯卫东办公室,他轻轻敲了敲门,晏春平的办公室就在侯卫东办公室的对面,听到有人敲门,赶紧走了过来,问道“请问你找谁?”
景伟自我介绍,道“我是茂云市南浦区副区长景伟,刚才秘书长给我打电话叫我到他办公室。”晏春平已经得到了吩咐,道:“稍等。”他敲了敲侯卫东办公室的门,然后轻轻推开大门,看见侯卫东正在接电话,便缩回身子,对景伟道:“景区长稍等,秘书长正在接电话。”
侯卫东看了晏春平一眼,又继续接电话。
晏春平了解侯卫东的工作习惯,见此情景,知道侯卫东应该是在接一个比较重要的电话,便对景伟道:“景区长,请到这边坐,秘书长正在打电话。”
进了晏春平办公室,晏春平给景伟倒了杯茶,道“请坐。”然后低着头看自己的文件,并不多语。
景伟看着眼前这位严肃的省政府工作人员,也不好无话找话,坐在办公室里等人,只觉得渡分如年,这时他体会到了衙门深似海,他这个副区长到了这省级机关,实在是微不足道,心里不由得产生了自卑感。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办公桌电话响起,吓了景伟一跳。晏春平接过来,对景伟道:“景区长,秘书长请你过去。”
晏春平跟着景伟一齐进了办公室,他给景伟泡了茶,便退了出来。
侯卫东见了景伟,道:“我记得你是分管建设。”
“我在南浦区一直在管建设。”
“几年了。”
“七年时间了。”
“那你应该对茂云的城市建设很了解,你给我介绍全面的情况。”侯卫东提了要求,道:“今天是单独沟通,我是以省政府副秘书长的身份来了解情况,景区长别保守,要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侯卫东详细问了茂云市开发区建设,城中村改造、土地出让金收取等等建设方面的工作情况,一边听一边记着笔记。
景伟没有想到侯卫东是来问这个,他一直在建设系统工作,对这方面情况都比较了解,详细向侯卫东做了汇报。
侯卫东没有料到景伟还真是行家,很多数据都是脱口而出,和自己才搜集的数据很是吻合,他原本想听半个小时汇报就行了,结果听了一个半小时,才结束了谈话。
“景区长很专业啊,今天听君一席话,大有收获啊。”
景伟从侯卫东的问话中,知道侯卫东也不是外行,恭维道:“秘书长是建设方面的内行,这对茂云的城市建设是一个福音。”
侯卫东站了起来,顺手提了一个袋子,道:“我这里有几包益杨上青林的绿茶,这个茶叶不算名茶,却是实实在在的好茶,请景区长品尝,这是小礼物,不要拒绝。”
景伟顿时明白了侯卫东让自己到省政府来的意图,他面红耳赤,道:“秘书长,这使不得。”
景伟很年轻就得到了提拔,也算是老资格领导。大学毕业后,他分到了茂云地委工作,赶上了文凭热的特殊航船,刚参加工作几年就突然成为了南浦区农业局局长,这是一顶从天而降的官帽,砸得他晕头转向。借着这股文凭热的东风,他在九十年代中期走向了副区长的岗位。
在官场中,提拔得早并不意味着官做得大,官做得大在于必须是短平快。在每一个岗位工作两三年就有一次提拔。景伟在副区长岗位工作的太久,失去了一飞冲天的动力。
总结自己这几年一直提拔不上去的原因,有三大主因,一不送,二不拍,三不吹。这一次党校同学侯卫东来到茂云当市长。他痛定思痛。下定决心送一笔钱,没有料到就送到一块硬石头上。他提着茶叶,道“侯市长,我…..”
侯卫东打断他的话头,道:“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们是朋友之交,你给我送的山菇我全部接受,今天我回赠你一些益杨县上青林的茶叶,上青林曾是我工作过的地方。我希望你以后经常同我联系,从同学的角度,我想了解一些茂云建设方面的情况。想必景区长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又道:“刚才我们的支部书记陈再喜主任给我打了电话。说是今天晚上我们一支部的同学聚一聚。到时候你一定要参加呀
景伟提着两包新茶叶心里颇为复杂的下了楼。第一次送钱未成功。让他心情很复杂。如果这次他真的把钱送出去,他就会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可是此时钱没有送出去,他又觉得自己提职又没有了希望。
下了楼出了省政府大院,坐上自己的车子,驾驶员道:“景区长,到哪里去?”景伟仿佛没有听见驾驶员的问话,驾驶员问了第二声。他才道:“找一家宾馆,开房间,住下来,明天再回去。”
晚上,省纪委第一纪检室主任陈再喜约了省党校第一支部的同学聚餐。参会的人员都是第一支部的同学,包括陈再喜、侯卫东、省委办公厅信息处的李涛、茂云市南浦区副区长景伟、省运输集团老总杨先明。侯卫东即将出任茂云市市长。自然也是聚餐的中心。此时侯卫东和景伟已经有了上下级之分,在晚餐时,景伟坐在角落里,甘当配角。反而是侯卫东主动和他喝了两杯。喝了酒,大家也就兴尽散去,
侯卫东才才回到家里,接到小佳的电话。
小佳压低了声音,道:“卫东,我在打麻将,可能要稍晚一些。”
侯卫东道:“方红线已经走了,你是和谢婉芬打麻将吗
“不是,今天是以前上海的同寝室的周平约我打麻将,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声,周萍的老公是以前的茂云市委书记李建林。”
提起李建林,侯卫东心里警惕起来。他略为思忖,道:“周萍?你和她有很久没有联系了,怎么突然约起来打麻将。”
“我们在上海读书之时,一起住了两年,关系也还不错,只是这一两年联系稍微少一些,偶尔通通电话。”小佳又道:“李建林是人大主任。周姐叫我去打打麻将,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如果周姐说什么,我装作不知道就行了。”
侯卫东笑道:“你们是朋友,又是同学,约在一起打麻将是很正常的事,多谈友情,少谈我的事就行了。”他又夸道:’小佳不错,有了政治觉悟。如果我估计得没错,李建林明天肯定就要约我们吃饭
小佳关心地道:“你到了茂云还要经过选举,李建林是人大主任,你可别傻乎乎的去得罪人家,有什么事,都要等选举后再说。”
“你的老公不是初出茅庐的小青年,轻重缓急,我难道不知道?到了茂云首先是搞统战,要把自己的人弄得多多的,要把对手整得少少的,这就是政治家。而且,我和李建林没有任何矛盾,因此,你与周萍痛痛快快打麻将,用不着有心理负担。只记住一句话,多谈麻将。少谈老公。”
小佳闻言笑道:“我听建设厅的老同志说,茂云很复杂,李建林是老专员,还当过书记,在地方上根深叶茂,你确实该和他搞好关系。”
侯卫东道:“我是组织上安排到茂云工作,该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用不着刻意搞关系,也不必带着成见与某人为敌,按照本职工作履行职责就行了。”
其实,祝炎和他的一席话,他对李建林已经深有警惕,又见到李建林和秦路在电视里的镜头,他更是不敢大意,但是在小佳面前,他没有流露出一点,小佳毕竟是女人。若是她知道什么事,在周萍面前不会那么自然。
果然如侯卫东预测的那样,小佳到周萍家里打了麻将,晚上回家,开口就对侯卫东道:“老公,今天我在周萍家里见到了李建林。”
侯卫东道“是不是约我们明天吃饭?。
小佳道“你猜得没错,但不是李建林请我们吃饭,而是周萍约我们两家明天晚上一起吃顿晚饭,是以家庭聚会的形式在一起要一聚,还要我们把女儿一起带去参加。”
一切都在侯卫东的预料之中。他道:“李建林已经五十来岁,他的孩子有多大了?”要了解一位领导,除了要看他在单位的说和做还要看他的儿女们在做什么,侯卫东从政多年,接触了不少领导子女,既有步高这种人才,也是李东方这种恶汉,因此他对这一块颇为看重。
小佳是女人,女人打麻将,除了手在动,嘴巴也不会闲着,在哗哗的麻将声中就开始了东家长西家短。
小佳和周萍曾经是室友,她对李家的情况了解得很清楚,只是以前李建林纯粹是不相干的人,她也就没有在侯卫东面前说起这方面的情况。听到询问,道:“李建林和周萍刚到年龄就结婚,结婚就有了孩。现在小孩都已经大学毕业,但是没有在茂云工作,而是在岭西工作。明天李建林要把他的儿子和儿媳妇一起带来。”
“李建林的儿子没有做生意吗?”
“似乎在岭西省政府机关里工作。”
“李建林的媳妇做生意没有?”
“周萍没有具体说,似乎没有工作。”
侯卫东问了些情况,道:“李建宁还挺聪明的,以这种方式两家人见面,既自然,又和谐。”
话虽然如此说,他心里却琢磨道:“我还没有到茂云任职,就和人大主任搞得热火朝天,也不太妥当,这个李建林看来也是官场老手,很会搞关系。”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与市委书记段宜勇联系过,想到明天要与李建林吃饭,他开始思考着如何处理好与市委书记段宜勇的关系。
这些心思就涉及到以后的工作,他只是在心里想,就没有和小佳当面说。
这一次到茂云去任职,和第一次到成津任职时的心态完全不一样。到成津时,恰好县委书记章永泰车祸死亡,而且市委书记周昌全怀疑是人为所致,在这种背景之下,他是怀着凌云壮志到成津上任的。
经过多年锻炼,此时到茂云上任,虽然意识到还得面临矛盾和困难。侯卫东的心理状态却很是从容。至少在表面上他显得风轻云淡。等到上了床,温存一会,小佳就弯成虾米睡着了。
侯卫东坐在床上看了会书,脑中突然冒出来自己多年前到茂云看到了一些事。
他第一次到茂云,茂云还是茂云地区,祝焱直接从省党校到茂云任地委副书记。这一次到茂云,他以旁观者的身份了解到地委书记泽明和专员李建林存在着矛盾。有一件事情侯卫东印象特别深。
那是关于茂云棚户区的改造问题。所谓棚户区,就是大量破产企业职工的集居地,这些集居地多年没有检修,而且房屋狭狭窄设施不完备。不少人家在外面搭了厕所和厨房。形成了污水横流垃圾遍地的生活环境。在如何改造棚户上,地委书记泽明和专员李建林有着分歧。泽明的意思是集中力量改造棚户区,为老百姓办点实实在在的事,李建林却不主张急于改造棚户区。他想集中力量建新城,建好新城以后可以将棚户区的居民转移到新城。这样才能彻底解决棚户区的的问题。
如今侯卫东要到茂云任职,对茂云的事就特别关于心,关于棚户区改造问题,他特意询问了景伟。
茂云棚户区的改造最终还是按照市委书记泽明的方式进行,在南浦区最繁华的地段,茂云市政府花了大力气,在原来的棚户区位置上建成了一片住宅小区,这一举措赢得了老百姓的赞成。但是从景伟的口中。侯卫东却看到事情的另一面,到了2000年底,当时的棚户区已经成为了茂云市繁华地段。一大片低矮房屋周围兴建了不少有现代气息的建筑。几年时间过去,这些低矮房屋又出现了乱搭乱建的现象,与南浦区总体设计很不和谐,甚至影响了周边的地价。
现在回想起这一件事,侯卫东从心底还是认为李建林当年的主张是正确的。
在当年,祝焱实际上是支持李建林的观点,只是为了维护地委书记泽明的威信,才没有明确支持李建林。
侯卫东慢慢地回想着他所知道的茂云往事,陷入了沉思。
侯卫东当过益杨县新管会主任,又当过成津县委书记、沙州副市长,又在省政府参与了城中村改造领导小组,对城市建设有自己的心得。想着在城市的黄金地段出现一片类似于七十年代的厂房,附属区的连片火柴盒住房,他就有些头疼。
第二天晚上,侯卫东、小佳和小女儿与李建林一家人见了面。李建林一家包括四人,李建林夫妇和其儿子李晓勇夫妇。
侯卫东初见李建林时,李建林是茂云地区的专员,四十刚出头,这一次见面,李建林已经过了五十,两鬓出现了白发。见了面,他老远就伸出了手,热情地道:“侯老弟,欢迎你到茂云来执政。当年一见,便知老弟非池中物,没有想到这么快我们就成了同事。”
李建林所说是实情,他在多年前见过侯卫东一面,对那个跟随着祝焱的年轻人还有印象。他万万没有想到,不到十年的时间,一个毛头小伙子就变成了茂云的市长。他是四十一岁当上专员,是他们那一届全省倒数第二小的专员。而侯卫东才三十四岁,真是年轻得可以。
此次与侯卫东见面,他很主动,但是在心理还是有几分优势,这个优势来自于多年厅级领导岗位的历练。在他的心目中,侯卫东的优势在于年轻,他的优势在于沧桑。
但是,当与侯卫东见面以后,李建林便将自己的感觉进行了修正。侯卫东确实很年轻,不过人虽然年轻,他身上却带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沉稳劲。侯卫东行为举止很低调也很谦和,一举一动都带着领导的范儿,而且这个范儿并不是有意装出来的,而是自然而然生成的。
李建林与侯卫东略作寒暄”李建林就介绍自己的儿子,道:“这是犬子李晓勇,他在岭西市环保局工作,这是儿媳妇林兰。”
李晓勇上前一步,与侯卫东握了手,道:“秘书长,上个月你到局里来视察工作,听你讲过一次话,受益非浅。”
李建林在一旁道:“今天是家庭聚会,大家都不称官职,我就叫一声侯老弟,晓勇,你得叫侯叔叔。”
侯卫东也不过三十刚出头的年龄,比李晓勇大不了多少,这就让李晓勇很为难。他在岭西市工作时,听到过这位年轻秘书长的传闻,颇为佩服和尊敬。可是尊敬归尊敬,他今年二十六岁,要让二十六岁的小伙子叫一位三十三岁的人为叔叔,还真是为难,迟疑着不肯开口。
林兰饶有兴致地看着侯卫东。见到丈夫为难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
李建林眼睛一瞪,大声地道:“你老子我称呼侯卫东为老弟。你不叫叔叔叫什么,快叫,今天是家宴。”
侯卫东也觉得不妥当,道:“李主任,我们各算各的,就让晓勇称呼我为秘书长。”
李建林不依,道:“年龄是一回事,辈份是另一回事,不能乱。岭西人最重礼仪,礼多人不怪吗。”
李晓勇红了脸,声音如蚊道“侯叔叔。”
侯卫东感觉有些尴尬,对人交往之时,对方过分的热情也是让人感到难堪的事,他掩饰性地笑道:“我和李晓勇的年龄差不多,你别叫我叔叔,叫得我心里别扭,这样,你直接称呼我的职务,让我过过官瘾。”
李晓勇顺着话头,道:“秘书长。”
在临出门时,李建林特意交待儿子,即使要称呼侯卫东的官职,也不要轻易称呼“侯市长”他可以称呼侯市长,儿子李晓勇却不应这样称呼。
林兰把手掩着嘴。道:“侯秘书长,好年轻。”
李建林举着大拇指,夸道:“侯市长以前是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后来是最年轻的副市长,现在又是最年轻的市长,在岭西省里都是头一回,晓勇要好好跟着侯叔叔学习。”
等站在桌边的主要礼节走完,众人才坐到了各自的位置。李建林亲自拿起一瓶五粮液,道:“侯市长以前与祝部长一起工作过,祝部长是好酒量啊!侯市长的酒量想必也很不错,今天我们是家宴,就喝个痛快。”他一边说话就一边比着手势,很有激情。
侯卫东道:“祝书记以前是益杨县委书记,我在益杨县委办公室工作,为祝书记服务。”林兰这时与小佳在一起说话,她张口就称呼:小佳姐。”
李建林马上打断林兰的话,道:“无论从哪个角度,晓勇夫妻都应该叫侯叔叔张阿姨。以前你妈在上海学习,和张小佳是室友,张小佳叫你妈是周姐,侯市长叫你爸大哥,你们两个应该叫侯叔叔和张阿姨对。”
林兰又掩着嘴笑,这句“阿姨”她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
小佳也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道:“我们要各算各的,不能混到一起,林兰叫我阿姨,把我叫的太老了,叫我一声张姐就行了。”她牵着小女儿,指着林兰道:“快叫阿姨。”
小女儿见到了这许多的陌生人,还有些怯场,让她叫林兰阿姨,却是不肯开口。
李建林挥着大手,道:“别叫阿姨,叫阿姨才是真的乱了套。大家有缘分才能走到一起,走到一起就不能乱了辈分,以后犬子和儿媳还要请叔叔、阿姨的多照顾。”
整个晚宴都是在一片融洽的气氛中进行,李建林一点都没有谈工作,甚至没有谈起茂云,他紧紧扣住家宴这个主题,让在场所有人都有如沐春风之感。
家宴结束,李建林略有些醉意,拉着侯卫东的手不放,坚持要去唱家庭卡拉OK。此时李家人都在,侯卫东尽管不愿去唱歌,也不能驳了李建林的面子,又一起去唱了家庭卡拉OK……曲终人散,侯卫东开车回家的路上,小佳感叹道:“没有想到李建林是这种很好玩的性格,我还以为当过市委书记的人都是一本正经的。有了人大李主任的支持,你的工作应该更顺。”
“岭西有句话,叫做观其言,察其行,很多话现在不好说。”侯卫东心里早有别样心思,暗道:“李建林倒还真有些好手段,他用这种办法将我和他的关系无形之中拉近了,有了私交,未必是一件好事。”
小佳想起林兰要叫自己阿姨。禁不住笑道:“林兰只比我小七岁,叫阿姨也太过了,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侯卫东道:“你以为这个阿姨这么好当,以后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叫你几声阿姨,你就将背上道德包袱。你要记住,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自从李建林请侯卫东吃饭以后,尽管侯卫东出任茂云的消息还没有正式宣布,各方人等就如春天的虫子一样,纷纷从地心爬了出来,不断伸出带着钱酒之色的橄榄枝。侯卫东深知这些人的目的,可是他是揣着明白装着糊涂,和各方人士吃喝聊天,结交朋友。
在社会上,很多时候都是说的假话,但是假话也一种润滑剂,有利于社会更加顺畅的运行,这是岭西文化使然。
若是大家都有说真话的氛围,更加有利于社会运行,还会减少运行成本。
天天在外面应酬,是对人的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星期天晚上,宁玥带着洪昂、粟明俊、杨柳等人来到岭西,侯卫东见到了沙州的领导,大家是宁伤身体不伤感情,喝了个一塌糊涂,星期一早上起床,对着镜子一看,眼睛充满了血丝,脸上有些浮肿。
侯卫东为了保持形象,进了卫生间,将水温调高,痛快地冲了热水澡,刮干净胡须,换上干净衣服,一张脸这才整洁。
坐上车,他看了表,对晏春平道:“开到沙州印象,我要吃豆花”
沙州印象是以沙州菜为主的馆子,在岭西市内挺有名气,老邢原本早上不做早餐,可是在侯卫东等沙州人的要求下,早上也卖豆花饭,量不大,纯粹是友情供应。谁知早餐的纯粹豆花饭开起来以后,生意还很不错,后来还加上些烧白、卤肉,比起天天吃的牛奶加鸡蛋的营养早餐,这样地道的益杨早餐更能刺激味蕾。
侯卫东自已去打了调料,红油辣椒、蒜泥、葱花等十几种佐料混合成近半碗的油底。白色豆花在油底里沾一下,吃进嘴里,很快就发了一通热汗,被酒水浸泡过的肠胃这才舒服。
进了省政府的办公室,晏春平手脚利索地泡了茶水。侯卫东刚喝了一口,接到楚休红的电话,道:“秘书长,周省长请你到他办公室,有事。”
“什么事?”
“我还不太清楚,似乎是沙州那边的事,周省长接了个电话。脸色不太好。”
“沙州的事,会是什么事,让周省长严肃起来。”侯卫东转念又想道:“我和周省长离开沙州这么久了,而且搞了离任审计,有什么事都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他吹了吹茶杯上的热气。喝了两口,这才上楼到周昌全办公室。
周昌全一脸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看文件,见侯卫东进来,道:“我们两人回沙州,现在就去。”
周昌全神情中既严肃又沉重。道:“我们两人到益杨县走一趟
侯卫东先道:“好,马上走。”他又问道:“周省长,有什么事吗?这么急。”
周昌全站起身,道:“刚刚我接到李永国爱人的电话,李永国同志在今天早晨过世。他是我的老领导,也是我事业的带路人,我要去看一看他。”
侯卫东吃了一惊,道:“李专员过世了?春节我还见过他,他身体挺好,还喝了三两多白酒。”
周昌全很感叹地道:“他是心肌梗塞,一口气没有缓过来,就走了。他今年也就七十刚出头,去世前还在小院子里种菜,我还以为他能活到八十好几,没有想到,这位坚强的老人突然离开这个世界。”
侯卫东在很多年前就认识李永国,当时他还是祝焱的秘书,跟着祝焱多次去拜访过李永国。
而祝焱经常到李永国家里的原因,是因为李永国是当时市委书记周昌全的老领导,与周昌全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后来,侯卫东给周昌全当了秘书,去看望李永国的次数就更多。每个春节,侯卫东都要给李永国准备一份礼物。
听说李永国过世,侯卫东脑子里就浮现了这个倔强老头的形象:“退休专员在院子里专心种菜,自得其乐,他对自己儿女的要求很严,在子女问题上从来没有向组织上提起过要求
李永国文化不高,农民的本能深深地根植于他的内心深处,加上较高的政治觉悟,采菊东篱下这个原本是知识分子趣味却成为他的晚年的人生理想。
跟随着周昌全下楼,侯卫东脑子马上转动起来,他在车上给沙州市委组织部长洪昂打了电话,道:“洪部长,听说李永国过世了。”
洪昂正在岭西,他已经听说是此事,道:“李永国是沙州市的老领导,按照惯例,我已经派老干局长去料理后事了。”
“周省长要到李永国老领导的灵堂去。”
“什么时候去”
“已经上车,我陪同在一起。你最好也到益杨去,没有市级领导在场,显得对李永国逝世之事不重视。”
听说周昌全要去。洪昂只能将手里的事放下,道“我还在岭西,马上出发,争取到益杨与你们汇合。”
尽管洪昂没有说他到岭西做什么,侯卫东也猜到了三分,道:“今天周省长来了,你可以抽空谈一谈自己的事。”
洪昂稍有些迟疑,道:“这个时候向周省长谈个人问题,似乎不太妥当。”
“周省长事情多,难得有机会到沙州来。这是一次好机会,我争取将他留在沙州,大家一起吃顿晚饭。”说到这里,侯卫东道:“洪部长。在关键时刻,你别太温良恭俭让,应该说的话一定要说,错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下一次调整市厅干部又得等待。前几天我给你打过电话,周省长觉得你进步慢了,他其实挺欣赏你,他是常务副省长,说话还是很有作用的。”
洪昂以前当过周昌全的秘书长,两人关系不错,黄子堤外逃以后,周昌全心情很长一段时间都很低沉。不断在反思着自己观人用人之策。在这期间,洪昂两次委婉地提过自己的事,周昌全没有明确的答复。
耽误了一步,也就步步落后。眨眼间。几年时间就过去了,洪昂仍然在副厅岗位上徘徊。
在周昌全任市委书记时,洪昂是市委秘书长,侯卫东是委办副主任。洪昂的地位比侯卫东要高得多。此时。侯卫东已经出任茂云市长,而洪昂还是组织部长。
虽然洪昂与侯卫东关系不错。可是心里想着侯卫东的进步,洪昂还是有些愤愤不平。最近一两年,有意无意中他给周昌全汇报工作的次数渐渐也下降了。这一
次,他一直在与省委办公厅副主任赵东联系。而赵东却到上海和北京出差,一直没有回来,虽然可以打电话联系。但是有些话有些事却要面对面交流才好办。
侯卫东与周昌全天天见面,对周昌全的心态掌握得挺准。
在自己到茂云之职敲定以后。周昌全有一次喝了酒,用惋惜的口气谈起了洪昂。得知了周昌全真实态度以后,侯卫东一直想找机会帮助洪昂,今天李永国逝世,周昌全要到益杨来悼念,在这种特殊时间反而是一次机会。
洪昂闻听此言,心情一阵颇为振奋。他连忙叫上自己的司机飞一般地朝着沙州赶去,他一定要在周昌全到达益杨之前赶回益杨。
侯卫东和周昌全乘坐的两辆小车都是奥迪,平时车速很快。今天侯卫东上车以后,吩咐小耿师傅:“今天我们不赶时间,你把速度压下来,别开得太快。”
小耿师傅的奥迪车在前面带路,他有意压着速度,早上九点过十几分出发,到十二点两辆小车才来到益杨县。
此时洪昂已经赶到了益杨,他到李永国家中去了一趟,并以个人名义送了花圈。然后掉转车头来到了高速路口,迎接周昌全。
周昌全在车上一直眯着眼,下了高速路,他才睁开眼睛,透过车窗见到了在外面等待的洪昂。
周昌全放下车窗,对洪昂招了招手,道:“洪昂,你坐在我旁边。”
洪昂知道了周昌全真实态度。心里也就有底了,上车以后,简明扼要地讲了李永国家里的情况。
周昌全频频点头,车到了灵堂之前。他没有马上下车,问道:“洪昂,这一次市厅调整,你是多年的副厅,年龄也不算大,难道没有什么想法?”
洪昂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若说不想在职务上动一动,那是假话。”
“这几年你发展太缓了,对你以后的成长不利啊。你今年是四十五还是四十六?”
“我今年都四十五了。”
周昌全拍了拍洪昂的手背,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才符合事情的本来面目,你如今是组织部长。下一批市厅领导调整时,我可以推荐你。争取有个好去处。不一定要留在沙州,其他地方也可以考虑嘛。”
周昌全到省里以后,洪昂便郁郁不得志,此时他听了周昌全之言,不觉有些感动。其实提拔的事是两个方面的事。一方面有人要在上面提。另一面自己要使劲爬,洪昂以前在内心深处对周昌全略有抱怨,今天周昌全简单一句话,让他感动之余。也思考着自己的不足。
来到了李永国的家门口。听说常务副省长周昌全亲自到来,李永国遗孀带着三个儿子一齐来到门外迎接。按照益阳的习惯,孝子是要下跪的。李永国遗孀虽然柔弱,
却有着李永国的质朴,她没有完全依照传统,只是带着三个儿子给周昌全诸人鞠个躬。然后,老太太亲自给周昌全戴上了青纱。为周昌全戴好了青纱以后。她握着周省长的手,掉了眼泪。周昌全握着老太太的手,道:“嫂子,节哀。”他又对老太太身后的儿子们道:“你们要照顾好老人家,别累着,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