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听我说……

“丫头——”

丫头，听我说。你知道吗？当我鼓足勇气给你打招呼时，泪水是婆娑的，心神似麻花一样扭着疼痛，我看到你将头扭向我，用审视的目光等我说话。是啊？我有什么理由不让你有这种眼神呢？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让你对我怀疑呢？毕竟三十年我没有登门造访过，没有与你沟通过，没有和你拥抱过，更没有对你爱过。也正因如此，我的心中充满了愧疚、自责，往事的一幕幕充斥着我的心门，让我疼得无法呼吸，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对不起，丫头！这么久了，我似乎让责任成为你的双腿，扛在你的肩上，成为你的思想。好久了，我从没想过让你停过，让你的身心轻松过，我一直让你做着我认为应该做的事情。因为我是老大，爸爸是老大，我不知道爸爸妈妈对我说过什么，教导过什么，但是他们一定影响了我，因为爸爸这老大当得太称职了，委屈永远是自己的，安逸永远是别人的。让我不知不觉养成了不管何时何地都将最苦最难的责任承担下来的习惯。初中毕业在婶婶的指导下考上师范，十五六年前就要一次性交清一万多的学费（带户口包工作），爸爸妈妈没有丝毫犹豫给我准备出了这笔钱，要知道这是家里人第一次为我花这么多钱啊，而正好是为了满足我求学地渴望。曾经我难受过，因为爸爸那会压力很大，我不知道有多少富余钱，也许掏这些钱不算什么，但是为我掏这么多钱，我心中是不安的，我认为无形中我又给爸爸增添了压力。可是我想上学啊，所以就将这种难过压在心底最深处，带着对父母的感恩走上了求学之路。你知道吗？爸妈给我花这么多钱我好有压力，我不知道用什么来偿还，我当时就在想：现在弟弟妹妹们还小，都花这么多，要他们长大了怎么办？所以当下就做了一个决定，在这三年的学习中，尽量不给家里人添麻烦，少花钱或不花钱，多给家里省钱。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心理平衡些。于是有了三年没有特殊情况每周都回家的规律，这样周六日不用在外面吃饭，省钱；回家可以带下周上学吃的饭菜，省钱。只是现在想想好对不住你啊！我为了给家里人省钱，总是尽量带足下一周的饭菜，冬天还好说，馒头凉些硬些，菜不新鲜些，但终究没坏。天气越来越暖了，我还尽量给家里人省钱，妈妈给拌的凉菜发粘了，自己偷偷地到洗漱池用清水冲几遍，不发粘了为止，然后继续让你吃。馒头一掰竟然能拉出丝来了，只要没发霉，我也是让你吃。实在没办法从家里带了，或者维持不到周五，自己用饭票去打饭，从来不多打，没有特殊情况更不会去打汤或粥，为了避免你无法下咽，我频频搜集方便面调料袋，打来开水将调料沏成一大饭盒，最后都喝了，少吃多喝是吃饭习惯，我对你说：“这样可以减肥，能够身材保持。”师范学习毕竟比中考轻松多了，我除了让你在吃上省钱外，学习上也挣钱，虽然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但我还是在要求你，最多的奖学金一定是我的！你轻松应对了，我不甘心了，这么轻松的学习生活在中考前是绝无仅有的，感觉好空洞，无所事事，于是报了自考，还记得有一科很枯燥吗？我让你上了一个辅导班，早晨上课，还是为了省钱，或者让你少吃饭，或者竟然让你早早到阶梯教室，趁别人没来的时候看看桌斗里有没有别人没吃饭剩下的东西，如果有并且干净，我就会让你将别人咬过的地方掰下去，然后吃完补充肚子……天啊！我都在做什么啊！就认为家里人给我花钱了，我要感恩，我要给家人省钱，我竟然如此地委屈你！丫头，真的对不起！我盲目的自以为是的替家人考虑，却从未关注过你的感受，从身体到精神的漠视让你都快麻木了吧？现在的胃还没有痊愈吧？现在想想家里人需要我这么做吗？至今为止他们都不知道我那会怎么过的，事实上我非但没有省钱，反而花钱更多。因为我把胃吃坏了——胃溃疡，爸妈到处带我看病、买药、寻偏方……哎！我怎么能够这样子不爱惜你？我怎么能够这样子不尊重你？我怎么可以这样子虐待你？天啊！我都做了什么啊？你明明可以有滋有味的生活，可偏偏我要使你受尽百般凄楚。你明明可以什么都不用想，想要什么就要的，可我却偏偏让你不得轻松！只因为我是老大，只因为我要感恩，只因为这是我认为应该承担的责任！即使我现在哭又有什么用呢？我知道对你已经造成了伤害。你知道吗？我用了多大的勇气来面对你，面对我的偏执，面对我的愧疚？十天了啊！十天！我天天徘徊在能看到你身影的边缘，想走近你看看你、面对你、抱抱你，可是又怕正视你、不堪面对你，所有每天只是看着你的身影，只要你稍一转身我就仓皇离去。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弥补我对你的愧疚？没有人逼我那么做啊，是我自己给自己上了一个重重的枷锁，却让你实打实地戴上。如今枷锁仍在，我有力量帮你取下来吗？我能有力量帮你卸下重担吗？我都无法确定答案，又怎么能面对你呢？可是，今天我来了，我来找你了，向你忏悔，为了我自私的心中愧疚少一些，我来了！不管什么样的结局，我不在乎了。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现在的心情和想法。

丫头，对不起！为了我自认为的感恩与责任，不仅让你身体羸弱，对外还要让你光鲜亮丽。不管何时，你都是神采奕奕；不管何时，你都是迎霜傲立。我认为天天和男孩子混在一起的女孩子不会独立，更不会让人长久怜惜，所以走在路上的你永远是小步快走，下巴扬起，从不顾盼流离；我认为班里的女生夸张地搂着另一个女孩子，嗲嗲地叫着：“爱妃——”简直就是无从说起，疯疯癫癫，所以让你外表笑意内心远去；我认为女孩子就是要矜持，面对感情一定要姜太公钓鱼，然后再看鱼的质地，所以让你面对感情总是小心翼翼，从不主动出击……我认为！我认为！我认为！一切都是我认为，却没想过你到底想要怎样，更没有和你沟通商量，所以才让你一面羡慕别人的洒脱，一面守着我的城池。少了别人的迎来送往，多了自己的寂寞领地。

丫头，现在你终于和我说话了，是吗？我听见你说：“一切都是因为我太要强了！”是啊！真是要强，太要强！做什么都要做好！因为你知道吗？只有做的最好，才能迎来别人的赞赏和目光。难道你忘了吗？刀子嘴豆腐心的妈妈虽然谁都疼，但是各方面做得好的孩子一定更得她的欢心与心疼啊！难道你忘了吗？妈妈就是一个要强的人，从和爸爸结婚家中一无所有，到忙里忙外，分担奶奶好多压力，直至生活越来越好！难道你忘了吗？爸爸年轻时也是这个样子，只要认准了目标，不管困难多大，也会不放弃，直至达到目标。还记得妈妈对我们说她是怎样嫁给爸爸的吗？当时的爸爸个头又小、皮肤黝黑、身体干瘦，家中一贫如洗，妈妈清纯漂亮、长发及腰、皮肤白皙，和爸爸站在一起都不矮，家中衣食不愁，可爸爸就是把妈妈娶回家了，并赢得了姥姥的喜爱，如果爸爸不要强，不认准目标走下去，怎能娶到自己看上的女人？所以我也让你要强，我想在要强的爸妈面前更要强。一直以来他们似乎对我没什么要求，给我充分的空间和自由，可是现在想想真的是没有要求吗？不是的。只是我不仅完成了他们的要求，并且每次都是超额完成，每次都带给他们意想不到的惊喜，仅此而已。久而久之，他们越来越信任我，越来越不约束我，越来越放开我……而我在这里面尝到了要强、做到最好的喜悦和甜头，于是就更要强，要求你的也就越来越多。因为总是做不好事情的二妹经常得到妈妈的刀子嘴豆腐心，而我只想要妈妈的豆腐心，不想要她的刀子嘴。

一直记得小时候，不知多少岁，爸爸妈妈为了要个儿子，频繁地要孩子。也不知道妈妈生那个妹妹的时候，由于计划生育管得很紧，临产的妈妈躲到亲戚家去了，爸爸出差，奶奶晚上到家里来给我们做伴。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奶奶叹着气说了一句话：“哎！你要是个男孩儿多好啊！你妈就不用再生了！”由于心疼妈妈，我当时恨不得变成男儿身，这个念头实现不了，但是心底却有一种不甘心的情绪浮现，现在看来一直未曾消去。我在想：女孩儿怎么了？为什么非要要儿子？儿子就那么重要吗？谁说女子不如男呢？我一定要让你们看看，给你们证实女孩子一样出色！丫头，因为这种不甘心，为了证明我很出色，所以我拼命约束你，拼命压榨你，甚至还有意无意让你想巴巴学习生意经。可是爸爸说我学这没用，没给我讲多少，你说我能甘心吗？你说我能服气吗？所以，我一定要证明给他们瞧瞧，女孩子更出息！

还有，你还记得在小学教学的那段日子，我的教学成绩永远名列前茅，有一个和我同岁的男孩永远是倒数，他每天很淡定地教学，业余看自己想看的书，可是其他同事们在背后都是怎么议论他的啊？想着背后被人指指点点，我就后背发凉，所以我又怎么容忍让你使我有这种感觉呢？只是丫头，真的对不起！因为我的要强，让你尝到了很多委屈，毕竟“枪打出头鸟”啊！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停下脚步想一想你真正想要什么？你真的喜欢什么？看着被生活日益腐蚀、日渐麻木的你我的心中充满了苦涩。这种苦涩年前一下子意识到了。因为要强，我不允许家里有债务，哪怕是老爸的，都让我心口发堵，所以为了最快的还清债务，我从全身心在家带孩子的生活中跳出来，为着这个目标而努力着。假期里，从早到晚，不分黑夜，过完一天我就会算今天的收入，而为了在我的“游击战”中不迟到，我宁可让你饿着，或者上电梯时胡乱吃口糕点，伸伸脖子使劲咽下去。哪怕你想上厕所了也要憋着，因为要做好，因为不能迟到。只要别人满意，管你怎么样呢？终于，对我而言像山一样的压力去年没有了，这时候的我终于停下了脚步，想和你同行，可是为什么心中却是如此空洞？如此茫然？失去了目标，失去了方向？而你只是在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我不知道还需要多长时间你才能够真正像孩童般笑起来，现在只想让你心里舒服些，再舒服些！

最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多了，感情也日渐融洽，我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有多可怜了。因为我连听到或说到“可怜”这个词都不舒服。有时我都苍凉地笑着想：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连这个词都不能听到不能想到？每每想到“可怜”这个词，就让我分外敏感，在我的印象中可怜是不好的，所以不管听到或想到这个词，我的心中总是莫名地发紧，潜意识中蔓延出一种悲戚的情绪，所以我从不说自己可怜，更不在外人显示自己的可怜。我不认为可怜是怜爱，给我的感觉就是别人一说自己可怜，这个人立刻就会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有活力，只在可怜的境界中凄凄惨惨戚戚。我从不认为自己可怜，如果我感觉我没有好好爱你，那也只是心疼你，愧疚于你，但不可怜你。因为当别人说我真可怜时，我的神经就会像触电一样被触动，紧接着就有了伤感的情绪，再接下来可能在心里面身体就会蜷缩到一个角落伤心去了。真的是不能接纳“可怜”这个词啊！你问我为什么不接纳这个词？可能感觉这个词不阳光，力度很大，打击很大，我可以接纳自己心疼你，却不接纳自己可怜你，也许是这样。我认为只有遇到下面类似的惨状才能称之为“可怜”：一个人死在异地他乡，尸体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过往的人都离得远远地绕着走，边走边往这边看，并且还嘟囔着：“这是谁啊？真是可怜！死了也没人知道，怎么死的也没人知道，死后怎么样还是没人知道。”就是这样。这是可怜。好长时间了，我认为可怜在我的脑海中就是大事，并且让人唏嘘不已、同情，但更有很多嚼舌根，只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罢了，而我不想成为别人嘴上的消遣。因为在人生路上的人十有六七这样子，因为彼此不信任，没有感情根基，别人要说可怜的时候我就会感觉很假，我不相信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理解可怜，所以可怜有的时候就会变质、变味儿。正因如此，我在外面不会有可怜的，因为不会触及内心深处，别人也看不到我的笑话的。除非我想让别人看到。轻易诉说自己的可怜，当我听到别人对我津津乐道时，会让我有小人得志让自己无法喘息的感觉，因为我就你经常拿别人的可怜给自己关心的人以借鉴。你是不是感觉我好可怜啊？连这个“可怜”一词都无法接纳，是啊！我真的是好可怜，这更让我感觉对不住你了！因为我的无法接纳，我一直让你委屈地过活。因为不想让别人认为自己可怜，所以千方百计掩盖可怜。我就一直做着这种自欺欺人的事情，不仅欺人，还欺己……越自欺欺人，就越在乎别人的评价，哪怕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我就让你随着外界而旋转，我就这样让你差点儿没有你的感想，我就这样让你差点走丢，我就这样差点儿失去你……

丫头，听到我说的了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