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双  绣  花  鞋（结局篇）

                        （作者：素面朝天）

     老王终于来了！

    一个很温暖的初春的下午，老王来了，喝得醉醺醺的来了。醉酒的老王一改往日的严肃，倒显得有点可爱，原本他应该是一个活泼外向的人，只是平时他有点自卑而已。

    老王不是来拿鞋子的，是来告辞的，他马上要出海了。听说他要到海轮上去，做炊事员，那个海运公司常年世界各地的跑，多数去的地方是非洲，主要是运输些针纺织品，一去长则半年，短则也要三四个月。老王快五十岁，年龄大了，还是通过一个是公务员的亲戚担保才进了这家海运公司，听说连保险人家也没给他保全。

    喝了酒的老王话很多，见了面竟像见了亲人似地扑了过来，还好我避让的及时。

   “老板娘，你真是好人，真是好人。谢谢你，谢谢！我从不说假话，你这人够义气，够哥们。就你还瞧得起我，我拜托你的事，你一直替我保守着秘密，什么人你都没说，你真好，真好人！”这老王喝得也太多了，我们家老张还不知道他拜托的事呢。

   “张老板，你老婆真是好人。你真幸福，这么好的人你可要好好对她啊！”什么话，我老婆好不好我还不知道？要你在这里废话。老张心里十分的不高兴，白了老王几眼。“你喝多了吧？我老婆好不好管你什么事？你们有什么秘密啊？”

    遭了！遭了！误会了！不是我和他有什么秘密，是他有秘密，我也不知道什么秘密，就是那双秘密的有点古怪的绣花鞋。

   “对不起！对不起！你误会了。不是我和你老婆的秘密，是我的难言之隐啊！兄弟。”老王喝了酒倒不糊涂。于是他竟自顾自的叙说起这件“风流韵事”来，当然他的叙述要简单些，我呢，将他的内容进行了文学的加工，以飨读者。

    以下就是我添油加醋的基本还原老王“风流韵事”的内容，看完之后，或许一笑了之，或许若有所思，敬请各位雅评。

    老王是家里的长子，还有两个弟弟。下岗后，父母便从每个月不多的退休金中抽些给儿子，而且养老保险医疗保养也替他缴了。老王也是个很守旧的人，自认为孝道是自己无法推卸的责任，而且他一直就是那么坚持着。他的母亲身体不好，多年的老慢支，每年都要住上几次医院，住院都是他去照顾的多。

   去年刚入冬，天气就异常的冷了。母亲的老毛病又犯了，只好又住进了医院，老王每天就呆在医院里照顾母亲。病房里的病友们之间都很客气，彼此都很照顾，老王更是个热心的人了。左右隔壁的顺带着冲点开水啊，顺便买个早点啊，甚至于叫唤护士来换药水啊，老王都很自然地想到。他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人前人后，他倒是很有分寸很得体的一个成熟男人呢。在病房里，难得的就是这份平淡的和谐。没有贵贱之分，人人都是来求医的病人，大家所平等的。

    唯有母亲对面的26床的女人很少和大家说话，来看她的人也不多，只有个老妇人隔三差五的过来看看她，帮她拿来干净衣服，然后将脏衣服拿回去洗。那个老妇人每次来了以后总是怯懦的和大家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她也很少说话，和26床的女人话也不多，只是简单的说几句就走了。走的时候，照旧是怯懦地点点头。

    直到有一天，那个老妇人来了又走了的时候，正好26床还在吊水，她忽然对老王说：“大哥，麻烦你把我大姐叫回来，就是刚才那个看我的妇女。”看见大家诧异的眼光，她解释道。的确，人们一直误以为那个老妇人是她妈妈，没想到竟然是她姐姐。于是，老王这才无意间细细的打量了这个已经同病房很长时间的病友。

    这个女人算不上美丽，可不知为什么，从她叫老王大哥那声起，竟叫老王不由自主的去留意她，去帮助她。冲开水的时候，不用她说也会替她去拿水瓶，去食堂买盒饭也总是给她带过来。尤其是当大家知道她得了肺癌晚期的时候，不由自主的都心疼起她来。有时，她要去做个B超，或去化验什么，他总是默默的跟着她，生怕她有个闪失。人们都那么无助的看着她，从医生的眼神里人们知道她的时间不长了。本来她是应该在肿瘤科的，由于那个科室病床满了，只好在呼吸内科来加床了。

     时间久了，渐渐的人们知道了她的一些情况。常来看她的那个老妇人是她的大姐，在这个城市给一个工地看场子。她的父母都在偏远的农村，大姐还是她介绍来此地打工的。

    没人问起她的家庭，没人问她的老公，没人问她的孩子，她不说谁也没问。看她独自一人住院，而且是这种病，就知道她一定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倒是后来，她的大姐来的次数多了，和病友们渐渐熟了后吐露了不少关于她的事。

    她这个妹妹是家里的最小的小妹，属虎。断断续续的人们知道了26床曾经有个一段婚姻，那时她在宁波一个工厂里打工，丈夫是同厂的一个外乡人，两人都是厂里的管理人员，收入颇丰。只是不知是谁的原因没有孩子，两人时间不长就离婚了，男的倒也大方，将两人的积蓄都给了女人。离婚后她就回到了老家这所城市。一个人在城里买了一套了房子，继续给人家打工。她在宁波的十几年打工生涯早已将她锤炼成了一个集技术管理于一身的全能实用人才，所以她现在的工作也很体面，在一个大型的私营纺织厂做技术总监。

    听了26床大姐的所说，老王内心竟莫名的隐隐作痛，这让他更加的细心的照顾着这个素昧平生的女人。每每看见她投来的感激和略显歉意的眼神时，老王总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她的眼睛不大，却很黑很深邃，看着总让人有种迷惘的感觉，总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总想走进她心灵深处。老王不露痕迹的为26床做着自己能做到一切，故意将自己的故事说出来给病房的病友们听，他只是想告诉26床的，人人活得都不易。

    那段母亲住院的日子，医院成了老王的牵挂。他牵挂着那个26床，牵挂着那个女人。只要见到她，看见那双能说话的眼睛，心就踏实了。有时见到她忍着癌症的病痛不知声的昏睡着，心里总有说不出的心疼。说不清自己的感情，这种感觉很奇妙。像父亲对女儿的怜爱，像兄长对妹妹的关爱，像男人对女人的宠爱，。。。。。。自己也说不清，有时更觉得眼前的26床像是个圣洁的女神，当自己稍有些非分之念时，立刻觉得自己亵渎了圣灵，立刻会感到羞辱。无言的，无由的，他就是那么深深的牵挂着那个女人。

    母亲的身体差不多恢复了，也要出院了。在他帮母亲办理出院手续的那天下午，他礼貌的到病房去和病友们道别，没有见到26床，让他很是怅惘。出了住院部，经过那个小花园，他远远的看见了26床在一个石墩上坐着朝着他点头。他有点惊喜，又有点意料之中，快速的走了过去。

   “大哥，我听你母亲说你属虎的。明年是你的本命年，你又没有姐妹，就认我做个干妹妹吧。这双鞋送给你，鞋子是我大姐做的，这上面的花是我绣的。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和嫂子白头偕老。。。。。。”

   “谢谢！谢谢！。。。。。。”老王不想说谢的，那样会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好远。可是除了这声谢谢，老王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可能是26床对老王说得最多的一次话，他们之间几乎没有过这样单独的谈话。

   目送着26床回到了住院部，老王竟流下了两行热泪。他知道这个圣洁的女神不久就要远航了，到那个真正属于她的圣地，

   后记：这双鞋子现在仍在我店里，老王一直没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