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最后一天，天气尚好。下午按约定时间到医院洗牙，回来坐在花园里喝茶，心情不错。春天的第一轮花事渐进尾声，新的蓓蕾又在孕育中。鸟鸣婉转，米兰的甜香裹挟着其它植物散发的清香，在四周依依地回流。世界依然热闹，我的私家花园格外宁静。我敬佩的杨宪益老先生晚年诗云：“好汉最长窝里斗，老夫怕吃眼前亏。”他活得多么通透！读书，翻译，吟诗，喝酒，抽烟，神聊，最后阶段是大段的沉思，心如明镜！老先生的境界，我多少能感悟一点。

    悬挂在树上的小盆花，很脆弱，很鲜艳。与永恒相比，它太短暂，可是它存在的理由很充分。一连很多天，眼光每次扫过它，都很愉快。正如人们常说的：“赏心悦目”。



    怒放的月季花！我自问没有亏待它们，它们也没有辜负我的劳作。

    当我与植物、花卉对话的时候，感觉活得格外充实。

    李碧华心目中快乐美满的人生：“七成饱，三分醉，十足收成；过上等生活，付中等劳力，享下等情欲。”别的先不论，所谓“上等生活”，我理解也就是如此吧。

    新移植来的月季，据说名叫“光谱”，将来可以长数米高，枝干会变得粗壮，繁花满枝。

    花园边的小溪，水质清澈。在这个干燥的北方都市，在这个大片湖泊居然凭空蒸发的、难得一遇的时代，它给我带来一丝安慰，如梦如幻。当我在溪水里洗手，哗哗的水声，使我体会暂时的真实。

    没有永远的花园，没有不谢的绽放。能享受多久的宁静也未可知。然而活到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人类生命的奇迹，那就是人可以思考、可以选择：扔掉什么，要什么。

    是的，即使没有一座花园，我也会去郊外享受短暂的幽静。即使没有繁花，我也会对着一棵大树欣赏生命的华美。即使大树也被砍光了，我也可以对着最后的小草赞叹自然的造化。但是谁要把我们拖进粪坑或其它污浊的泥潭，我们可以高傲地选择：绝不！

    忘记是哪位西方哲人（疑似黑格尔）说过：“抓住现在，就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