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睿智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像打量一枚鸵鸟蛋。“哈,你刚从巴黎回来呀,那可是个谈恋爱的好地方!”八十多岁的诗人艾青开始回忆巴黎,他曾经度过青春岁月的地方。塞纳河,咖啡座,圣心教堂,调色板,凡尔哈仑,暗夜的街道,朦胧的情愫,他的女老师,他的《古宅的造访》……

多少次开怀大笑,笑得流泪;多少次叹息,然后打呵欠、摇头……午夜梦回,你复活在我心里。这样坦诚、平等的对话,再也没有了;这样的老天真,这样自由的灵魂,从来不设防,身上却布满刀痕。在你的交谈中,我从一个学外语的孩子,成长为一个男人。那天我指着脑袋对艾青说:我现在都有白头发了,可是您还有许多黑发。艾青机敏地接话:“是啊,我这是不白之冤啊。”

百年孤独的艾青,倔强地保持了自由的灵魂。在不自由的岁月,他歌唱自由,追求光明。青年时代,他曾经讴歌:“若火轮飞悬于沙丘之上,太阳向我滚来……”历经沧桑的晚年,他依然豪迈地预言:“总有一天/我们这个古老的民族/将会接受光的邀请/从地球出发/飞向太阳……”
86岁的诗人艾青等不及了。他正在飞往太阳的途中。
没有诗歌,人类也能活;可是有了诗歌,人类能够活得更好。
智利著名诗人巴勃罗-聂鲁达曾经这样介绍艾青:“他是屈原时代遗留下来的唯一中国人。”
早年艾青写道:“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
晚年他沉思历史:“黑暗凝固得像花岗岩……然而人间又有多少勇士,用头颅去撞开地狱的铁门!”
贫穷、监禁、流放、凌辱,所有的苦难都改变不了诗人对光明的信念。面对晚年“诗坛泰斗”的盛名和荣誉,他头脑清醒,习惯了这种“过于喧嚣的孤独”。
他始终与民族共命运。即使步履蹒跚,他的灵魂也是自由的。
他用诗歌构筑了一座灵魂的花园。
今天,我写博客的此刻,正是艾青诞辰一百周年。
要真正理解艾青,可能还需要30年。

请博友欣赏艾青27岁写的诗《春》——
春天了
龙华的桃花开了
在那些夜间开了
在那些血点斑斑的夜间
那些夜是没有星光的
那些夜是刮着风的
那些夜听着寡妇的咽泣
而这古老的土地呀
随时都像一只饥饿的野兽
舐吮年轻人的血液
顽强的人之子的血液
于是经过了悠长的冬日
经过了冰雪的季节
经过了无限困乏的期待
这些血迹,斑斑的血迹
在神话般的夜里
在东方的深黑的夜里
爆开了无数的蓓蕾
点缀得江南处处是春了
人问:春从何处来?
我说:来自郊外的墓窟
(1937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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