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莲的后事处理后，我就开始查她的农药从哪里来。当时，村里有一个私人卖农药的徐老头，我去问他，是不是我妹妹在他那里买的农药？他一口否认，没来，没来过。

那一年还有一种方式，就是村里给各生产队分配了农药，要拌麦种，而阳历10月正是种小麦的时候，我们家里没有农药，于是我去问我们生产队的姬银治，他说，香莲没有来拿农药。

我分析了一下他们两个人的表情，断定，其中一个人说了假话，很可能是我们队那个卖农药者把农药给了香莲。

那是1987年，氧化乐果还没有广泛使用，应该是3911或者1059那样的剧毒农药。如果是氧化乐果，人不会死得那么快。

最后我也想通了，香莲要自杀，人家就是不卖给她农药，她也会想别的办法。

果不其然，此时打听到一个消息，香莲曾经到解放那个诊所里买过安眠药被解放拒绝，人家的理由很充足，你家就开着诊所，如果有正当需要，为什么不能在自己家里取呢？很显然是有别的用途，只是解放没有把这个消息提前透露给我们，从而使我们丧失了一次挽救的机会。

香莲的自杀估计已经筹划了很长时间，只是我们根本就没有发觉，她的某些只言片语，我们也没有重视，而她一次自杀就成功了，完全就没有给我们任何挽救的余地，而这也是我们每一个人痛悔不已的最大原因！

反复观看精神分裂症那本书才知道，发展到有自杀倾向，已经是精神分裂症的最严重程度了，可惜的是，家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知道。

我只记得香莲后期，她最喜欢一个人躺在床上，母亲不叫她，她已经不起来了，有时候起来就是往外面跑，可见她的神智已经十分混乱了，她最后的状态，用精神病词语叫“木僵”，这是她死后我才知道的。

从她的内心来讲，她当时绝对是十分痛苦的，因为要摆脱这种痛苦，才会以自杀的手段了结自己的生命。

而当她最后喊出那声“妈”时，我相信她已经恢复了理智，换句话说，她是非常清醒的，她不想死了，她真的不想死了，但为时已晚。

父亲事后说，唉，香莲要是活着就好了，哪怕她学坏了，我们也愿意她活着。

香莲的死，对母亲的打击巨大，从此以后，她落下了一个打嗝的习惯，就是不断从口里发出那种“跟、跟、跟”的声音，天天如此，直到我结婚，并且生下孩子，她的打嗝习惯才慢慢消失了。

80年代以后30年间，村里有将近20个女孩自杀，绝大多数都是喝农药，只有一个是上吊的。

除了香莲之外，那些女孩都是正常人，没有病，她们要么因为婚姻，要么因为吵架，要么因为钱，要么因为生气。

我见过一个女孩，把自己最新的衣服穿上，还专门化了妆，就那么走了，我做为一个医生，到跟前看时，她似乎跟活着一样，但一摸脉，没有了。隔了几年才知道，因为和一个男人发生了情感纠纷，她就这样死了。

香莲的自杀，是一个特例，她是因为精神分裂症，我们没有控制，或者说，是因为父亲怕花钱，没有住院治疗，这一点，父亲是有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