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岁的母亲依旧是一个强势的女人。

那天在西贝吃饭，上来一条垮炖鱼，母亲吃了一块鱼肉后放下筷子，把服务员小哥叫了过来，目光如炬眼神坚定的指着那盘鱼，“你们今天的鱼怎么做的，是不是炖的时间不够？”

小哥惶恐，“阿姨，这鱼怎么了？”我心道，“刚才喊我阿姨的，怎么又喊我妈阿姨？”

母亲梗了梗脖子，紧紧的抿着嘴唇，咽了一口唾沫，这是她要发言前的标志性动作，“我们经常在你们这里吃饭，鱼是必点的，每次的鱼酥的连刺都能吃进去，而今天的鱼，竟然连鱼肉都是硬的，你们的厨师是不是换了？”

小哥赶紧说，“阿姨，您稍等，我去后厨问问厨师，马上回来！”

80岁老父对母亲一向是唯唯诺诺，这时候依旧是嗫嚅的劝母亲，“行了，少说两句，凑合吃吧。。。”

“你别说话！吃你的！”母亲一句话，立刻让父亲闭了嘴。

小哥跑颠颠的回来，这家店的服务确实是到位的。他对母亲说，“阿姨，是这样的，今天我们的厨师起晚了，所以鱼炖的时间短了，鱼肉肯定是熟了，但如果您觉得硬，这道菜就给您退了。”

“不是我觉得硬。。。。”母亲还要说着什么，我赶紧拦下，“妈，妈，行了行了，人家都给退了，不说了好吗？”又冲小哥说，“谢谢你了，那就换一个菜吧。”

等小哥走了，母亲依旧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和老父，“你们看看，厨师没起来，迟到了，一个厨师竟然迟到了。。。。”我和父亲闷头吃饭，谁也不理她，母亲不依不饶的“冷笑”着，“呵呵，呵呵，你们父女俩可真像。。。”

母亲几十年如一日的严苛一切事务，我猜，如果不是老父的包容，估计换一个男人，早就离婚了。

而我是亲生的，更没的选择，关键是，我感觉母亲虽然严厉但还是爱我的。记得小时候，邻居总是偷偷说母亲是“护犊子”。哪个男孩子要是“欺负”我（很多时候，虽然我挂了彩，但男孩子也没得什么便宜），她会带着我冲进那个男孩家去讲理，声泪俱下的她让邻居家的大人都认定我是被欺负的对象，后果可想而知。当然最后，邻居们还是会从孩子嘴里了解到真相的，久而久之，母亲“护犊子”的外号就在小区里传扬开了。

有一次，和母亲去北新桥买东西，路边一姑娘用粉笔在地上写字，中教高级的母亲对写字好的学生天生就有一种偏爱的心理，“啧啧，啧啧，这字写的真好。。”看着看着母亲就不说话了，我也低头看了看那姑娘在写什么，无非就是，因为家庭困难，没有钱买车票回家，希望好心人给点钱买张车票。我拉起母亲的手拽她走，小声说，“妈，这是骗子，别上当！”

母亲使劲甩掉我的手，一张正义十足的脸看着我，“元儿，你怎么这样，你看那孩子哭得，一看就是真的！”然后从包里掏出一百元放在那姑娘面前，还对人家说，“别哭了，孩子，赶紧回家吧。”唉，一百元买不了吃亏，一百元也买不了上当，我劝阻不了执拗的母亲，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父亲现在得了轻微的阿尔茨海默病，我因为还有几年才退休，无法保证每天去照顾，母亲又是高血压心脏也不好，所以，我劝母亲先把父亲送到家附近的养老院，等我退休了，再把父亲接回来照顾。母亲坚决不同意，执意自己照顾。

有一次，父亲尿在了裤子里，正好我在家，就帮老父亲换裤子，可是得病的父亲就是不听话，五十岁的我被折腾了一身汗，腰酸背疼的蹲在地上，还是没能把裤子给父亲穿上，母亲把我推到一边，“你看看你，能指着你干什么？！”最后还是母亲半抱半扶的帮父亲换好了裤子。

看着满头白发一脸沧桑的母亲，我的内心五味杂陈，我只给父亲换一次裤子尚且累的如此，母亲可是要天天这样服侍父亲啊。在我的印象中，母亲可是数落了父亲一辈子啊，她看不上父亲，总是说父亲窝囊，还曾经说过要和父亲离婚，可是如今父亲痴呆了，她竟然将父亲照顾的服服帖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