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窗花

赵冬

    吉林城天赐胡同里有一家大宅子，青砖灰瓦，窗明门净。主人不知是做官的还是经商的，生活低调。高高的后院墙有一个缺口，刚好望得见宅子内的一个窗户。小泥巴卖鱼经过这里，被这个窗户吸引住了。每次到这个位置，他都要放下推车，歇歇脚。站定之后，眼睛不由自主地顺着灰墙缺口往里面飘，他喜欢窗玻璃上贴的窗花。

    小泥巴叫霍家驹，17岁了，爹妈以弹棉花为生，家穷孩子多。他自小在江边玩水，抓鱼摸虾，一身泥巴，人们叫他小泥巴。松花江里的鱼多，他抓鱼很有办法，抓多了就拿到街上卖，卖了钱给娘贴补家用。

    小泥巴渐渐长大了，对女人有了好奇有了冲动。一次偶然见经过这家大宅后院，看见那扇窗户里面有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正向窗前发呆。小泥巴心里一阵潮涌，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他记住了这个小姑娘，记住了这个窗户。

    从此，小泥巴卖鱼就离不开天赐胡同了，这里好像有了巨大的磁力吸附着他的双脚。邻居们也都渐渐熟悉了这个卖鱼的少年，都知道他卖的鱼又大又鲜，价钱便宜，人们都愿意买他的鱼。小泥巴心心念念最想把鱼卖给这个大宅子里的人家，他希望里面的小姑娘能吃到他捉的鱼。他有时干脆把鱼摊摆在大门不远的大槐树下阴凉处，等着宅子的大门打开。每当大门动了，他的心都要随着门响而激烈跳荡，人进人出之际，他便忍住突跳的心，大声地吆喝：“卖鱼嘞，又肥又大的新鲜鱼嘞！”

    大宅里的人偶尔也会来买小泥巴的鱼，因价钱便宜得出奇，这家人自然就对卖鱼的小泥巴有了好感，有时，女主人还会给小泥巴几个黏豆包。

    小泥巴期待宅子里的小姑娘能出来买他的鱼，这样，他就能近前好好看看她并跟她说话啦。他的愿望却很难实现，蹲在这里卖了一夏天的鱼，也没见小姑娘出来过。于是，他就转到大宅子后院卖，在这里能通过墙缺口看见那扇窗子。他渐渐发现贴在窗玻璃的窗花经常变换图案，如耕种纺织、打鱼牧羊、喂猪养鸡，还有鱼虫鸟兽、花草树木、亭桥风景……吉事祥物的景致撩拨着卖鱼少年的美好愿望，他对未来产生了强烈的幻想，合合美美的小家庭，男人在外卖鱼养家，女人家中剪纸女红……

    她有一双怎样灵巧的小手啊！小泥巴甚至觉得这些窗花都是小姑娘为他而剪的，他似乎能看到，窗子里面有一双大眼睛正呆呆地看着他。爱情在他心里不能自拔，但他又感到自悲，自己一个卖鱼的穷小子，怎么配的上人家大户人家里的姑娘！

    几番寒暑，小泥巴发现大宅子里的人家出入少了，有时一连好几天大门都不开合一下。他知道，最近的日子不好过了，日本人要打过来了，全城都人心慌慌。

    买鱼的人少了很多，小泥巴推车里的鱼常常到了天黑还没有卖完。有好几次，他把剩下的鱼都放在一个草筐子里，悄悄走到大宅子门前，推开大门，将半筐鱼放在了大门内，然后关好大门，悄悄地走了，

    小泥巴最后一次看见窗花的图案是牛郎和织女，这显然与他心中的期许更契合了，似乎印证了窗户里的小姑娘与他的呼应。

    一个夏天，娘带他和弟妹们去通化大伯家走亲戚，一个多月才回返。

未完                            

赵冬简介：

赵冬，吉林市人，1964年出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吉林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副编审。曾在《萌芽》《小说界》《作家》《山花》《青年文学》《作品》《广州文艺》《台港文学选刊》《长江文艺》《芳草》《安徽文学》《福建文学》《天津文学》《朔方》等百余家文学报刊发表小小说数百篇。有作品被介绍到美国，日本及欧洲等地；作品多次被《读者》《青年文摘》《作家文摘》等转载；小小说《教父》获全国小小说优秀作品奖，入选中国新文学大系第五辑；入选陕西省高考语文试卷；作品多次被中央电视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等媒体配乐播放；有作品收入中学语文教科书。九十年代被誉为中国青春文学的领军人物，被评选为“中国十佳散文作家”。《中国年画-悬挂的风景》入选“农家书屋”书目；入选国家向全国老年人推荐优秀出版物书单。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图书馆收藏。在上海人民出版社、漓江出版社、作家出版社、知识出版社等出版个人著作50多部，在台湾出版个人散文选2部。主编了20多套100多部文化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