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西站（小小说）

赵冬

    人们都说，吉林西站是东北最文艺的火车站。那只是看其外表，其实，它的经历一点也不文艺，相反，还充满了腥风血雨……

    当年的名字叫吉海铁路总站，位于吉林城西的黄旗屯。吉海铁路是吉林人为了抵御日本人的经济侵略，而自筹资金铺建的。火车站由拥有“中国一代才女”的中国第一位女性建筑学家林徽因设计，梁思成审定，是东北第一条中国人自建铁路的火车站。

1929年6月30日，朝阳镇至黄旗屯总站全线建成通车，这条线自吉林可直达沈阳。

    吉林西站站房是一座大型哥特式尖屋顶建筑。设计继承了古典主义建筑设计的方法，追求古典柱式比例和尺度，讲究建筑的细部塑性的表现。颜色砖红色，地基用油浸红松打桩、石墙石柱、以榆木或椴木为梁；站房造型如雄狮伏卧，象征着中国如雄狮初醒。

    1931年9月21日，多门二郎率日本第二师团侵入吉林，占领了吉林火车站。随即，吉海铁路也被占领，日军在火车站集结并耀武扬威，东北父老都面无表情，冷眼观望。

    这天，西站内外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旅客们低着头，默默地站在一旁候车。

    调度长王益穿一身铁路制服，手提信号灯，来回巡视着，等待列车进站。这时，他看见两个日本兵把大枪搭在隔离石栏上，解开棉军衣，褪去一半棉军裤，明目张胆地在站台中央哗哗撒尿，后面露了白屁股。周边的国人看见了，没有人敢愤怒，都假装没看见，别的日本兵则比比划划地一边叽咕，一边哈哈大笑。

    王益刚好看见了这一幕，血往头上拥，立即快步奔过去，拍了拍两个撒尿的日本兵，严厉地说道：“喂，这里是站台，是公共场所，不是厕所。”

    两个日本兵一边提裤子，一边挤眉弄眼地做鬼脸。

    “你们听懂我的话了吗？难道在日本你们也是这么干的吗？什么素质，老师咋教你们的。”一连串的诘问如同子弹，射入了日本人的胸膛。两个撒尿的自知理亏，看看对方身穿铁路制服，也没说什么，拿起枪溜到了一旁。

    旁边有个日本小队长显然听懂了王益的话，走过来盯着他：“你的，什么的干活？”

    “我是调度长。”王益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表情。

    “八嘎牙鲁，什么的调度长，我看你是蔑视大日本皇军。”小队长伸手一巴掌打在王益脸上，接着，用脚上穿的大皮靴狠狠踹了他好几脚。

    周围的人吓坏了，一个值班的同事跑过来，连连向小队长弯腰陪不是，然后拉起王益就往外拽。

    王益擦擦脸上的血迹，用牙缝挤出几字：“你会遭报应的。”

    王益回到车站，敲开了日方宫琦站长的屋门，把信号灯放在了办公桌上，生气地说：“站长，你另选他人吧，我没法干了。”

    宫琦从椅子上站起身，问他发生什么事了。王益把刚刚发生的事讲了，听完，宫琦啥也没说，抄起电话就打给了那个小队长的上司，叽哩哇啦一顿说之后，过来安抚王益：“王桑，你的，好人，负责任，大大地好。我的给你出气，让岩本队长亲自来，向你道歉。”说完，他走出了站长室。

    不一会儿，宫琦把打人的小队长领了进来，大声训叱。小队长刚才的威风没了，恭恭敬敬地冲着王益鞠躬道了歉。等小队长走后，宫琦拍了拍王益的肩膀，笑容满面底说道：“当兵的，都是离娘的孩子，到外面爱撒野，是该好好管管了。你是总站的中坚，管得好，回去工作吧。”

王益见好就收，拿起信号灯回到了岗位上。

从这一天起，他开始把维护中国人的尊严放到了第一位。

在朋友的引荐下，他秘密加入了党组织，组织上要求他利用自己的身份，尽量接近敌人，暗中周旋。

1932年11月的一天，吉林特支的李维民找到王益，告诉他上级派来一位重要领导，要经总站上车去磐石，一定要保证人身安全。经过周密布置，王益把进站、车上和下站都安排好了自己人，贴身保护。

那天，天气特别冷，李维民领三个人来到总站，王益把他们先安排在自己办公室，将准备好的三套铁路制服让他们换上。然后叫来当次列车长，介绍认识并对接好。其中，有个大个子，气场十足，制服有点小，穿上紧巴巴的，李维民给他解开衣扣，让他敞着怀，这样看就顺溜了一些。

王益在站台上观察了好一会儿，才把三人领到了列车旁边。这时，突然发现岩本小队长向他们走过来，他赶紧迎上去，拍了一下岩本的肩膀，掏出一盒香烟，给他点着。岩本对他笑呵呵说着什么，那三人趁机都上了列车。

直到列车徐徐开走后，王益悬着的心才多少放了下来。

很快，吉海铁路沿线到处都有了反满抗日的英雄豪杰，尤其在磐石、桦甸、海龙等地活跃着东北抗日义勇军。

过后，王益悄悄问起：“那天的三个人是谁呀？”李维民小声告诉他：“他们是满洲省委派到磐石县寻找组织领导磐石游击队的，那个大个子就是杨靖宇！”

（未完）

                                                                                            （载于《鸭绿江》2024年第4期）

赵冬简介：

赵冬，吉林市人，1964年出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吉林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副编审。曾在《萌芽》《小说界》《作家》《山花》《青年文学》《作品》《广州文艺》《台港文学选刊》《长江文艺》等百余家文学报刊发表小小说数百篇。有作品被介绍到美国，日本及欧洲等地；作品多次被《读者》《青年文摘》《作家文摘》等转载；小小说《教父》获全国小小说优秀作品奖，入选中国新文学大系第五辑；入选陕西省高考语文试卷；作品多次被中央电视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等媒体配乐播放；有作品收入中学语文教科书。九十年代被誉为中国青春文学的领军人物，被评选为“中国十佳散文作家”。《中国年画-悬挂的风景》入选“农家书屋”书目；入选国家向全国老年人推荐优秀出版物书单。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图书馆收藏。在上海人民出版社、漓江出版社、作家出版社、知识出版社等出版个人著作50多部，在台湾出版个人散文选2部。主编了20多套100多部文化丛书。

30年代的吉林西站（黄旗屯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