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物件—锡酒壶

我喝酒起步挺早的。据母亲说,我小的时候,家里过年招待客人,大人逗我,用筷子沾了酒点到我嘴里,我不哭,吧嗒着嘴说甜。不会说喝酒,说喝羹,人以为奇。母亲说的这些我没有半点印象,也就是说,在我不记事的时候就已经喜欢喝酒了。
最早喝酒的记忆,大概不到10岁,因为那时候爷爷还健在。那个时候生活困难,难得家里有酒。只有到了年关,用地瓜干换点烧酒,用瓶装了准备待客。来客也决不会放开喝,说半天话,端起小盅抿上一小口,一顿饭喝不了多少,装装样子而已。客人来过了,往往还剩半瓶酒,小心翼翼收了,以备不时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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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平度西南乡的民居大都是土坯房,每间后墙开个小窗,木窗棂,冬天用封窗纸糊上,窗台上可以盛东西,我们管这地方叫窗窝子,那半瓶酒就放在东间的窗窝子里。儿时的记忆,窗窝子很高,须仰视才见。酒瓶子是玻璃的,后来县城的酒厂产一种苞米香,1斤装,就用这种瓶子。苞米香瓶子绿颜色,我家的酒瓶子白颜色,带齿的铁盖子。不知道那酒是原装的,还是盛的散酒,透明的酒液天天在撩拨着我。终于有一天,我实在熬不住了,必须弄点尝尝。我踏着凳子,努力伸手摸,够不着。看看两边,东边南北向立着个橱子,橱子上摞着木箱。橱子比木箱略宽,上面留出一拃宽的橱沿。西面南北向摆一桌子,桌面高度跟橱沿差不多,两者相距半米左右。我踏着凳子,左脚踩上桌子,右脚踩着橱沿,伸手正好摸着酒瓶。用嘴咬开瓶盖,瓶盖生了锈,上面落一层灰,管不了那么多了。仰着脖子喝了一口,顾不得咂摸,急匆匆下咽,一股辛辣顺着口腔晃晃悠悠往里侵润,走过的路线是那么清晰!进到胃里停顿了一下,一股温暖漾开来,迅速流遍全身,味道简直好极了!我以后喝过不少价格昂贵的名酒,再也找不到这种感觉了。
自打尝到甜头,就一发不可收。放了学回家直奔里间,踏凳子,踩桌子,跨橱沿,摸瓶子,咬盖子,熟练的抿上一口,然后挎着篮子上坡剜野菜拾烧草。每次就一小口,绝不多喝。
后来读莫言的文章,原来莫言小时候也有偷酒喝的经历。他喝完后总要灌上点凉水,瓶子里保持一定的数量。我打小就笨,只知道偷着喝,不知道往里加水,所以莫言比我有出息。
因为与酒有缘,我特别钟情家里的一个老物件,一个锡质的酒壶。锡酒壶是用来温酒的,家里来了客人,我负责温酒。烧酒慢慢倒进锡壶,漫到亚腰处能望见为止,大约有2两。从炕席下抽一绺麦草,左手擎着,点燃。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着酒壶上沿,放在火上燎,不大一会,右手就能感觉酒壶在“蹦蹦”轻微跳动,酒就温好了。千万不能再加热,再热酒会燃烧起来,发出蓝蓝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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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酒的把戏最终还是被大人发现了。后来母亲说起,一次下地回家,正好看见了我在做那高难度动作。母亲说,可叫你吓死了!一声不敢吭,怕掉下来摔着。不知为什么,犯这么严重的错误,大人们一反常态没有惩罚我。后来琢磨,我爷爷和我父亲滴酒不沾,家里来了客人连个陪酒的都没有,那酒就喝得寡淡。主人不喝酒,客人就得拿捏着,酒是省下来了,终究不尽兴。家里终于出了个能喝酒的,说不定偷着乐呢。
爷爷和父亲不仅滴酒不沾,还性格懦弱,谨小慎微,老实得吓人,常受人欺负。我和弟弟都有酒量,打小就啰嗦,上树跳井,偷瓜摸枣,打架闹伙,常常惹了祸被人家找上门来。村里人都说,老崔家这俩小子改了门风了。我想改了也好,老那么窝窝囊囊,活着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