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焰

杨贤博

生一炉火，黑夜就离你远了。红彤彤火焰正旺，亮了一片，温暖了整个冬天。

夕阳落下，夜幕降临。长安东樊川界，两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在傍晚华灯初上时相约。

院子距街数百米，屋后靠黄土塬，算得上幽静。院子有竹，竹林深处有数个雕像，看不见脸庞却知尊大名，毕竟在十多年间是这里的常客，青砖瓦舍，一草一木依然熟悉，整个院落朦胧的夜色中，更显一份静美。

开始生火。冬天有一盆火，特有的幸福在火苗燃起的瞬间萌生，更有说不完的话题。家兄好似老父亲，一堆沉默寡言人，偶尔相对饮几盅，我的故乡可安宁？——畅聊，沉默，仰望，凝视，远虑，相思！火盆是碎了底部的生铁盆，一米多的口径，柴火是拆下来的建筑门窗，秋日里就整理得妥妥的堆放在屋檐下，也就为这个冬天准备的。火一旦燃起来，火苗就嘁嘁啪啪发出声响，呼呼向上生出火焰。瞬间夜色就多了温情，便有了浓浓的隐居山林意境。生活中那些烦心事统统抛于脑后，黑夜是烦恼的过滤器，把一地鸡毛在寂静中如风流过。

主人提来了他在秦岭干活是捡回的栗子，抓三五个，小心地丢进火盆里烧得通红的火炭火灰边，长约一米的铁火剪，灵活再手掌中对烧烤的栗子翻滚着，瞬时有发出噗嗤的声响，像汽车停下的气刹排泄，火红的碳灰也被打个坑儿。这表明栗子熟了，挟出火盆，放地上晾片刻，拾起来凉了不烫手，捏手上剥皮，屁儿像蜕变的蝉，活饽饽一个空壳，栗肉肥厚鲜活，热腾腾入口，干甜蜜面，热活爽口。让我以时间想起了秦岭腹地流传下来的歌谣“洋芋糊汤疙瘩火，除了神仙就是我”是多么的惬意和享受。不由得感慨人为什么在现时代下过的不幸福活得特累？归根结底是欲望太多，追求太高，能力撑不起野心，让太多人在焦头烂耳中难以自拔。人要有追求，但不能好高骛远，野心太强，现实与理想差距太大。

围火炉，看火的喧笑与生发出的热能，在大雪即将来临的黑夜中，彼此安慰和勇气。生一炉火，把星空照亮。生一炉火，撕碎星辰，把月光拥抱。让太阳在地平线的一侧失眠，让月亮在黑夜里光芒。隔着烟火我看到你红光似佛，隔着烟火我看天地间万物灵气佛光。

曾有个月夜，明月高悬，天空如绸，繁星点缀。忆谈故乡人和事。把老碗大一疙瘩上好牛肉手撕，在空旷中对饮，那种粗放与原始、坦荡与畅饮，把月光揽入怀中，让乡愁洒落在潺潺溢杯的酒体中，甘醇而厚重。人是跑虫，从离开故乡，到回到故乡，故乡面目全非，人也面目全非。这个过程是一道风景，更是记忆，星空知晓，日月知晓，人是月光下的叶子，不经意间就在茫茫中消失，无踪无影。在这幽静的夜，两个老男人就着一盆篝火，彼此不用打量，不用交谈，都十分清楚对方的脸上有岁月留下的几到皱纹、几道沧桑！也知道彼此内心在经过了那么多的生命奔波和挫折之后留下了多少遗憾和多少创伤。

活着，应该是仰天一啸！生命就多了一份色彩，斑斓如四季，消失总是常态。曾经的，太多激情太多美好以及太多不尽如人意，都在已过知天命的年轮中成为泡馍，记忆的痕迹越来越远去……

两个男人，就这么不断烧着栗子，吃着栗子，聊着生活的发生，生命的经历，谈雕塑，扯文学，谈城市的喧嚣，聊社会的变革，匆匆人，忙忙事。艺术价值，生命的意义。感叹有时候生命中的寂寞就像一坛老酒，封藏得久了，就酿出了醇香。一个人独饮，没逑个意思，得找个谁一起整整，那是一种释怀。走过了年青，走过了浪漫和激情，现在跟交往过的大多数人都拉不开话匣子，只有个别像流向一样存在在另一个孤寂空间的某个人，才能唤起你的谈兴。

时而仰望暮色下万物静默而狂笑，时而看密麻竹林而深虑无言。坐了好几个小时，忘记了是在夜中，在寒冬，把天空坐得漆黑，把大地坐的冷漠。硬生生把一炉熊熊燃烧的火变成灰烬，火焰褪去，身后多少有丝冰凉，才晓时间已晚。冷落的手机在一旁也是闲置的冰凉。

人呀，很多时候无聊的想在拥挤的人群中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在喧嚣繁闹的世界里有一个能倾诉人，就知足。那一天你突然想见他时，他的电话就来了。世间万物有灵，灵魂在冥冥之中恰到好处的特默契的走到一起。

生命中，总有那么个懂你的人，如黑夜的一堆火焰，燃烧在你的内心世界，给你以温暖和光明。这就是生命中的美好。一团火，就像秦岭之巅的灯光，在万千条银线的串联中，映照万家灯火，黑夜从此而不在漫长。

有杯酒，更显温情。索性掩盖将熄灭成灰烬的炉火，开车出静寂的院子，临街东行数十里，找了个酒馆，两碗葫芦头泡馍，一碟腌菜一碟蒜，一瓶二两小酒，我陪他喝酒，他陪我喝茶，毕竟开车，遵守交规是原则。一顿饭功夫，对坐的他红脸大汉的霸气更显男人的成熟与稳健，捋一捋夹杂着丝丝缕缕白发，在冰冷得的夜色中看世间喧哗与素净，把冰冷的夜在烟熏火燎中开怀，一切不过如此。

（此文刊发《商洛日报》 《西北电力职工》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