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为一位九十二岁的老先生做结肠癌手术的麻醉。由于老先生年纪较大，外科很重视，之前特意召集了一个外科医生、麻醉医生、放射诊断科医生、内科医生和患者家属的会诊会，邀请我来做这个麻醉。

老先生几年前曾经患胆囊癌做过手术，这次是患升结肠癌需要手术切除。老先生目前形体消瘦，血液检验显示有贫血、低蛋白，血压不高但心肌供血不很好，双肺还有炎症表现，已经治疗十余天但好转不多。对于这样高龄的病人，结肠癌手术技术并不存在问题，难度在于围术期的安全以及术后能否顺利恢复。

随着人的寿命延长，人口的老龄化以及医疗技术的进步，老年人的手术需求增加，然而，老年人的生理机能减退、器官衰老、修复功能下降，一些重要的像心血管系统、神经系统、呼吸系统、免疫系统、消化系统都有不同程度的退化。一般来说，人从四十岁开始，各个系统的功能会以每年1%的速度减退，所以，九十岁的人，生理机能基本上只能达到年轻时的一半，尤其是当机体处于应激状态的时候，能力的不足就更加突出，更易发生并发症以及内环境的紊乱，死亡率更高。

九十二岁的老先生，麻醉的选择无疑是最难以决断的：1、考虑到他术前已经有肺部炎症，如果选择全麻，气管插管的刺激可能导致咳嗽、痰多，极可能使肺部炎症加剧；2、全麻用药更加复杂，无疑会增加老年人肝、肾的代谢负担；3、全麻术后可能出现苏醒延迟；4、如果选择硬膜外麻醉，受影响最大的应该是循环系统，可能出现低血压，低血压会影响到重要器官的血液供应，最直接的如冠状动脉、肾脏等。……其实，没有一种方法是完美无缺的，只是应该权衡利弊，选择最有利的。经过详细的分析和解释，家属也表示理解并配合。最后，我还是为这位九十二岁的老先生做了硬膜外麻醉。

麻醉开始我就准备了防止低血压的措施，术中适量的输液，适当的镇静。手术和麻醉都很顺利，连接好术后镇痛泵，就送老先生去ICU。老人和他的儿孙们在病房门前见了面，点头示意，大家都很高兴。第二天，我到ICU去看了老先生，他精神很好，我问了他一些事情，他的回答很清晰。

然而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老先生术后第三天从ICU回到病房却突然表现得很烦躁。术后查房的同事带来消息说老人的家属不满意了，点名说要我去说清楚。我赶快来到病房，老人的儿子和女儿在病房，见到我很冷淡，完全没有了术前那种“有求于人”的态度了，进病房的那一刻，我立即有了一种“费力不讨好”的感觉。想那天早会汇报病情时大家的葱白，我暗想：终于有“报应”啦，谁让我“勇于担当”来着？

老先生并没有躁动，正蜷缩在床上睡觉。我向家属解释可能是出现了老年人术后较常见的“术后认知障碍”，出现这种症状的原因还不是十分清楚，可能与手术创伤、高龄等因素有关，注意护理、充分供氧、体液平衡、适当用药物增加睡眠会对恢复有帮助，但也告知他们，这种情况也许会持续几天或十几天不等。一番解释，那位儿子僵硬的表情最终有了一点点缓和……

还好，老先生的烦躁很快“烟消云散”了，好像是在流淌的河流里抛了一根树叉子，翻了个花，很快没了影儿。可通过这件事儿我反省到：以后对高龄患者的家属，一定事先说清楚的要有“术后认知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