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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谭的搬迁(小小说)
照例的周末,老谭准备好了渔具,然后静等相局长到来。老谭可不喊相局长,而是直呼老相。凭什么呢?凭着老谭和老相曾蹲过一个战壕,因老谭是农村户口,故而仍回故土面朝黄土,而老相凭着是城里人,故而回到城里谋到一个职位,然后各种造化眷顾,于是熬到一个局长职位,如今可是坐有车食有鱼。食有鱼老谭不羡慕,他就是寄居湖边,日夜和鱼相邻。你说可有的鱼吃。这不又垂钓上了,只要老相一驾到,钓者就开拔。可今天不知怎么搞的,老相的车就是没响动,那种哧溜的声音没听到。老谭几乎竖起耳朵。
好歹等来了老相。老相一个劲的不自然,一个劲地道歉。老谭说,哪来那么多礼节,领导么,难免不忙。老谭临了调侃了一句。
说得老相咯噔一下。
两人无语走向湖边。
要说说老谭的家居了。老谭的家居可是人羡煞死。居城郊,但不偏僻,省道穿村而过,与老谭的家宅仅距十几米路,你说交通可便捷。关键不是便捷的事,关键是后一步的事,老谭的家居临湖,行不多远就莅临湖边,一片阔大的水荡漾在眼前,月光和阳光写着温暖,鱼也婆娑腰肢。关键是鱼疏忽其间,有鱼构筑家园,那片水就充满灵性,就充满人间气息,就是人和自然最佳组合地。老相看中这片水,因水而和老谭紧乎,而抽出时间抛弃尘务和老谭共钓那片闲暇。
老谭呢,因为是战友,因为老相没有官架子,不像某些战友也是身居高位,但官腔官调,老谭听着就调身,还有老相喜欢垂钓之乐,并且有那么两下子,对钓鱼经还颇有研究,故而老谭欣纳老相常踏足这片土地,共饮这片垂钓时光。
不知怎么搞的,老相好像有心事,时不时挪动下身子,不然平时可是入定似的,燃一根烟,往日垂钓是不怎么抽烟的,好像忘记似的,只记得鱼,只记得这方小小的水域。老谭开始没感觉到,但老相猛然撂过一支烟,老谭说不抽,不抽。老谭不抽烟老相是知道的,老谭觑了老相一眼,老相好像心不在焉。
没到通常的收杆时间,老相起身说不钓了,今天真背,没钓到什么鱼。老谭惊讶,掏出口袋里老式诺基亚,一看才十点半。但看到老相已是收拢马扎,准备开溜了,也不好说什么,就起身收线。还好今天不错,和往常一样,有两条鲤拐子进账,中午煮一条,晚上再烧一条,是不错的口味。
到家老伴还在厨房忙乎,看到两人进屋,说这么早啊。老谭说,老奶奶抓紧点。老相小声嘀咕,要不在街上弄算了。
这怎么行呢,你来就是吃土菜的,街上的菜你们天天吃厌了。这是实际。老相的局可是大局,又是重要局,你说饭局应酬可多,老相就是冲着老谭这里的山清水秀,外加那自家种的无污染的蔬菜,而每逢周末屁颠屁颠地风雨无阻地来造访。老谭冲着这么个伴,谈战友情,忆往事,外加将这一片水域钓得风生水起,而使生活平添色彩孤寂落寞跑得远远的,而一旦周末推开所有的田间地头事,而专门和老相清风明月,垂钓和对酌将这片时光酝酿得情绪浓郁,山高水长。
老相没再做声,而是出去一通电话,一会他的座驾鱼样驰到。老相拎来两袋卤菜和两瓶酒,老谭望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相说,先就这个吃,等一会再吃热菜。实际热菜已经满屋飘香,只等主人说开吃。
两人喝得闷不声言,往常可是话和着酒香一道飘飞。老谭一肚不明白,老相只顾碰杯,老谭只好随着。两人的酒瞬间就下了半瓶。酒当然是老相拎来的茅台。大家都知道当下茅台的价格,老谭可是只闻其声不闻其味,今天怎么搞的,先前都是喝老谭的酒,老谭准备什么老相就喝什么,老相说这才是乡村味道,这才是战友情。今天就不是战友情。可今天没什么两样啊,除了老相的神态。
老相又下去了一杯酒,才挑起话题,说你这个地方要搬迁了吧。说罢又低头倾酒。
老谭觉得突兀,宛然遭遇一道山峰。老谭就是为这个问题纠结,搬迁老谭说一百个不愿意,土生土长在此,年轻时没有去外面的花红柳绿城市闯荡,今日年老了就更不想去折腾,况且这么个山水俱佳的所在他喜欢上了,深深地眷恋上了。你说几乎一辈子都相厮守的物什、风景,你陡然将它变没,你说人的心里可是抗拒的,可是非常的不愿意的。乡里找他好多次了,但他态度坚决,说我死也要死在这里。乡里没法,但不死心,说会有人让你愿意的。老谭心里说,就是天皇老子都不行。他实在想不出乡里的人何以出此言。
他不是不愿意支持国家搞建设,可这片水域让出绝不是民生工程,而是一个很有钱的人看上了,说要开发建别墅,建垂钓中心。又是为他们享福,为他们挣钱,老谭想着就有气。为何我小老百姓就不能独享这片自然的馈赠,让那些有钱的主任意在山水间开膛剖肚,糟踏大好河山。老谭想不通。
但既然老相挑起了这个话题,老谭也不好回避,只轻描淡写地说,没有,早着呢。
怎么早着?老相不依不饶。
老谭有点愣怔地看着老相。老谭憋闷了一会,终于长舒一口,说你想想我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从没挪过窝,周围经营,有这个样子,又现在让我挪窝,说是住高楼,住洋房,我习惯吗。不仅我不习惯,我的老伴也不习惯,我在城里是一日都待不了的。土里的人,土里的命。况且又是他们建别墅。有点小火山爆发的味道。
建别墅是其次,关键可带动周围富裕。你说一旦垂钓中心建起,人来人往就多了,周围村民就可搞农家乐,就可顺便搞旅游,这里漂流是很好的嘛……老相接茬,滔滔其辞。老谭宛如发现一个官员作报告。老谭陌生了。
老相又和老谭碰了一杯酒,说我就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老相说得很快,但老谭听得清楚。
不说了,不说了。老相赶忙刹住话题。
老谭自始至终不想牵扯这个话题,他认为和老相是纯粹的战友关系,是酒友关系,是钓友关系,和清风明月有关,和社会上拉七杂八的尘事,例如他家房子动迁的事就无关。他不想老相参与进来。有人就进言,说找找你那个经常喝酒钓鱼的战友领导,让他说说不要搞什么拆迁了。但老谭压根就没提起,他觉得一提起,一切关系就变混了。但今天是老相主动提起的,并且说出这么层关系。老谭变得沉默了。
老谭再无趣喝剩下的酒,草草结束了酒席。意犹未尽的老相还颇觉遗憾,说一瓶茅台都没整完。茅台是老谭的所爱,平生还是第一次尝这玩意儿,如放在任何场合,他一人都可整下一瓶,但今天他无心情喝。
晚上的碰杯就取消了,午餐毕老相就称有事回城了,留下老谭一人睡在床上烙饼样翻来覆去。不然下午他们是继续上午的风景,然后接着对酌。
晚上老谭的房里传出了争吵声,老谭的声音很大,老伴多是小声语,说是你拒绝搬迁的,现在又做我的工作,你安的是哪门子心,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男人说的可是人话。说罢撂给老谭一个后背。老谭粗声大气起来,说不答应也是这样,我明天就去签字。
果然老谭第二天就履行了手续,不过一切搬迁都没让老伴插手,老谭一个人忙上忙下、跑进跑出,老谭觉得愧疚于老伴。所有的正房都拆除了,只有一间披厦没有拆除,里面放着老相一套钓具。
老谭头也没回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