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蛋糕（小小说）

孙子过生日了，老魏记着，记得很清楚。平日爷孙俩日子过得寡淡，这回生日要过得有情趣，有色彩，让孙子也体会孩子的快乐。

清早，当雾还在山坳里飘，还在树梢缠绵，老魏就出门了。老魏早安排好了孙子的早餐，一碗蛋炒饭煨在热水锅里，等会孙子起来会自己弄吃的，然后锁门上学。这已习惯了。老魏到山下的街上还需十里的路程，来去走路需两个多小时，老魏得赶早。赶回来还要准备午餐，不能耽误孙子的下午上学。

下山是有车的，但一趟需五元，来去就是十元，老魏一天的收入就没了，老魏算算不划算，有点心疼。无非走走路，他一个山里人不怕走路，都走了一辈子的路，害怕这点路。老魏想想心里笑了。老魏的腿脚实际不灵便，因为一次扛木料下山崴了，一直没舍得花钱治，故而落得如今腿脚还一瘸一瘸。但今天老魏好像生风，腿脚正常，踩在路上咚咚咚的，很踏实。老魏自己都不晓得，只想到马上到街，可以买到电视上看到的蛋糕，让孙子也吃到电视上的东西，老魏心里一阵舒坦。

老魏到街上，头上冒着热气，在这个冬日的早晨显得很特别。

老魏到街上阳光才淡淡洒。老魏问到蛋糕店，人家才开门纳客，老魏几乎是第一个顾客。瞧了老魏的模样，营业员并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仍在忙自己的事体。直到老魏问了两遍，才踱过来。看到老魏指的最大的一只蛋糕，眼皮没抬懒洋洋说一百八十元。没指望老魏会问津，说得老魏心里一阵寒噤。老魏接着指了最小的一只，要30元。老魏停顿了半天才摸钱付账。老魏是从一个套了大袋的小塑料袋中掏钱的。老魏算算虽然花了三天的收入，但想到孙子看到的欣喜情景，心里又荡满幸福的涟漪。

老魏揣着蛋糕（老魏几乎抱着，生怕它有个闪失），急急往家的方向赶。

回程几乎一路小跑，连老魏都有些吃惊。平时都要歇一阵的，今天是想不到停脚。

老魏推开门，就在厨房忙乎了。准备午餐是要费一些时候的，老魏今天准备炖一个蛋，煎一碗小干鱼，然后再炒两个菜，午餐尽量准备得丰盛些，毕竟今天日子特殊，让孙子感到他节日的快乐。不然平日都是一菜一羹对付的，至多两个菜，那还是腌制品，自家腌制的凑数。老魏没有更多的钱改善饮食，老魏也知道孙子需要营养，但营养首先需要钱做底子，老魏是没得收入的，除了卖几个鸡蛋或是鸡，或者在山上挖些笋子卖卖，其他老魏只有想的份。本当老魏也是幸福的，儿子开着一辆中巴，媳妇跟在后面售票，老魏只负责带好孙子，衣食不愁。可车祸猛于虎，儿子的一次出事将整个家庭的幸福断送，也吞噬了老魏含饴弄孙以享余年的幸福晚景。至此老魏和孙子相依为命。孙子还不知道其父母的去向，老魏只是说爸爸妈妈去很远的地方出车，孙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孙子平时没得零食吃，更别说蛋糕这类瞧也没瞧过的食品。今天特地买了蛋糕，是因为孙子今年上小学了，孙子常说某某过生日吃了蛋糕，说得眼睛晶亮晶亮的，爷爷问孙子可想吃，孙子立马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把老魏的心里点得酸酸的。老魏至此发誓今年一定让孙子也尝上蛋糕，过和别的孩子一样的生日。故而老魏提前准备了一星期，起早摸黑上山挖冬笋（小年，不容易挖），挖了一小袋，委托人上街卖了，才有了买蛋糕的钱。老魏将蛋糕摆在桌的当中，让孙子一回来就望见。

果然，放学时分孙子的惊喜声音就长长飘过来。只闻声音不见孙子的身影，老魏知道孙子被蛋糕黏住了。果然老魏见孙子双手拢着蛋糕，鼻子贪婪嗅着，书包还在肩上背着。老魏笑笑说道，有你吃的，不过先得吃饭。孙子立马跳下桌，说我吃饭，爷爷快吃饭。爷爷知道他的心里，立马将饭菜端上桌。孙子还不让爷爷将蛋糕移开桌，生怕一眨眼蛋糕就再也寻不见了。

三下五除二，孙子就扒拉下饭，连他平日最爱吃的蛋羹和小干鱼都没怎么动箸，不管爷爷还没吃毕，就缠着爷爷要开吃蛋糕了，爷爷笑着切开了蛋糕，说现在吃一半，晚上吃一半，孙子乖顺点了头。孙子沉浸在他蛋糕的芳香中，爷爷则继续扒拉饭食，一边用余光瞧着孙子的贪婪神态，也享受着。

吃毕，孙子照例拿来抹布帮爷爷收拾桌子，爷爷破例阻止了，说今天乐乐（孙子名）可以不做事，爷爷帮做。乐乐愣怔了一下，然后说谢谢爷爷，笑着走开了，到门口玩他的游戏去了。老魏没有让乐乐抹桌子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乐乐过生日，而是因为桌上有撒掉的蛋糕沫沫，爷爷用手细心拈着，拈不起来的用舌条舔着，这个东西是怪好吃的，甜甜、香香，爷爷吃到嘴里如此评价。当爷爷抬眸与孙子的眼光碰撞上了，弄得爷爷好一阵尴尬。爷爷不是不喜欢吃么。刚才乐乐吃时喂了一勺子给老魏，老魏笑着说爷爷不吃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太甜了。老魏赶忙躲闪孙子明亮的眼眸，遮掩说，爷爷刚才是掉了一块鱼肉，怪可惜的，就用嘴舔了。其实孙子一直看着爷爷，从门口移到桌边，这是老魏不知道的。

晚上的蛋糕仪式又开始了，孙子表现得不那么贪婪，从他吃饭的节奏就可看出，慢条斯理，和往常一样，不像中午的急吼吼。爷爷切开蛋糕，孙子挑了几勺子，就放下勺子，说爷爷，蛋糕味道变了，不好吃了。爷爷说，你这个小孩，味道怎么变了，我还特意盖得紧紧的。但孙子已不容分说离开桌子，到房间写他的作业。爷爷喊了乐乐，但没有身影出来。现在的孩子，爷爷叹惋了一声，说吧拎勺向蛋糕挖去。没变啊，还更甜了，爷爷边咀嚼边想，越爵越觉得它的香甜。不知何时孙子乐乐溜到身边，睁着一双水润的眼睛看着爷爷，老魏又重复道，没变啊。乐乐歪着头笑着，突然问道，好吃吗？爷爷一愣，蓦然明白了什么。

爷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眶中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