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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姜的棋摊（小小说）

老姜的棋摊支在自己的晒场上，面河、临路，地里位置不算佳，但独特，别有风致。棋摊见天摆，棋摊总有人下着。这不上午时分，太阳暖暖地照着，有两盘棋局开战了，老姜是战士之一。本当老姜是不得上的，有两个人约好一早到老姜的棋摊杀一盘，但那个老屠夫临出门时被老婆唤回去了，说脱下衣服，穿了有半个月了吧，吃烟又不注意，烟灰都包着。老屠夫乖乖回去。老婆的话还是要听的，不让棋都下不安稳。老屠夫对一道的老鸭倌说，你先去，我过会就到。老鸭倌年轻时看鸭，看了一群鸭，赶在田里如泼了一片云。

老鸭倌来到棋摊，老姜就坐在棋摊上，说刚好，杀一盘。老鸭夫为难说，等一会，老屠夫要来，约好的。什么约好的，等来再让。拗不过老姜，双方飞马走象起来。老屠夫在他们落第一个子时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但老姜的身影如钉住了一样。老屠夫知道老姜好棋盘，犹如婴孩好奶，天王老子都拉不回的。老屠夫观战。但观了一盘又一盘，老屠夫还是呐喊助威的人。好在另一个人路过，迟疑的脚步，老屠夫硬拉过去做搭子去了。

老姜不是老鸭倌的对手。老鸭倌除了将一群鸭饲养得如一群鹅，还会在象棋上叱咤风云。几个看鸭的、放牛的没事，就随地摆开棋盘，让鸭们、牛们沉醉在青青的草中，他们则埋头演绎楚河汉界故事。老鸭倌那个娴熟、那个游刃有余、那个头脑子让老姜羡慕得要死，恨不得做他的的关门弟子，做他的跟屁虫。几盘下来都输，输是正常的，不输日头就打西边出来了。老鸭倌乐得下免费的棋。一盘棋下完输家买单，五角。但老姜乐呵，和高手过招，是学艺，是向山峰攀登。但老奶奶会数落老姜几句，不要老和他下，充当残兵败将自己也无趣，学招除了下棋，也还要观棋，细细琢磨。但老姜哪舍得将大块亮堂时间放在观者不语上，摸着圆圆的棋子才舒服，才心里踏实。平时老鸭倌下棋，老姜才懒得看呢，闲着就四处拉人对弈。即使臭棋篓子、刚入道的也不在乎，嗒嗒嗒地摆起子来。

一日下来，棋摊收入不多，多时二三十元，少时就只有可怜见的几块钱入账。老姜不管帐，全部老奶奶收。老姜收摊哼着小调。若收入高老奶奶会做个帮手，收入少就只有老姜一人搬凳挪椅。老奶奶站在旁帮忙，老姜会说，老太婆今天我还可以吧，屡战屡胜。得了吧，那个老鸭倌不和你下，饶了你。老奶奶嘴巴这么说，心里还是挺舒畅的，一直动作不歇。

老姜以前开着个碾米坊，装满稻谷的麻袋扛上扛下一股子劲，现年纪大了，子女都考上学出去了，米坊也歇了。老姜闲着没事就买了几副棋，就支了这个摊。老姜的说法是弄点吃喝开支，贴补家用。大家都觉得老姜生活应不成问题，听说儿子很会挣钱，在什么一个大公司做一个头，拿着年薪。可老姜从来不说他的儿子，具体详情无从知晓。但老姜家生活程度也确实不高，骑着油漆剥落的老永久，抽烟吸三四元一包的，和农村的那些捏锄头把的抽烟人无区别。老姜还挺在乎输赢，有时为走一个子争得面红耳赤，硬是不让人回。别人私下都说，不就是在乎那五角钱吗。从方方面面观，老姜家不富裕，需要这个摊，支撑家里生活。

老姜的棋摊除了村里人下外，有时还有过路的。因为晒场前是哗哗潺潺的河，河曲折，有着江南河流特有的幽深，树木环绕，多鱼，多景致。周日，就有城里人扛着钓竿过来，钓鱼，也揽一份幽情和闲适。棋摊也是他们驻足的地方。一个大老板看上老姜了，说你支了这个摊为什么？为生活。老姜没有思索答应着。一天收入多少？还可以，二三十元。老姜拣大的讲。哦。老板点了点头，顿了一下，说也挺辛苦，日头底下晒着，雨雪搭棚，茶水不时供应着。老姜头都没抬，心思在棋盘上，一步棋走得卡壳了。老板摇摇头，和老姜的老婆说了几句就走了。

晚间，老奶奶吃好饭主动洗了碗，老姜觉得诧异，先前都是老姜拾掇碗筷，心想老奶奶肯定有什么事商量，相求于他。能有什么呢？平日老姜对老伴是百依百顺的，老伴说了算，除了下棋。心里正纳闷间，老奶奶踱过来，坐在餐桌的另一边，和老姜对面，笑嘻嘻说，老头子啊，好事来了，下午的那个老板给你寻了一个好差事，看门兼记账员，工资多着呢，一月一千五。说罢望着老姜，让老头子分享这个惊喜。老姜脸色好像没有变化，说，不去。淡淡的，犹如从天边传过来。老奶奶的眼睛瞪得溜圆，好像不认识老姜似的，没有料到，说，我刚才的话可听清了，一天五十啦，不要你动脑子，不要你和人家吵，开开门关关门，然后用笔画画，哪找的美事。老姜不吱声了，自顾燃了一根烟，轻轻地吸着，舒缓地吐出来。老奶奶看着急，说到底去不去？我不是说了吗，不去。老奶奶那个气呀，恨不得掐灭老头子的烟，丢下一句话，明日不准摆摊，整天吵死人了。抬身走了。

第二日，真的没有摆摊，老姜睡到日上中天才起来。老奶奶将饭热在锅里。没有厮杀声和争执声，老姜家的晒场一下遁入远古，老奶奶也感觉失落了什么，整日坐也不是，站也无宁。老姜睡起，吃了很少一点饭，就吃烟，烟雾缭绕的，烟蒂丢了一地。老奶奶望着没有吭声，心里却嘀咕：难道棋真是你的魂，少了棋就没了日子。烟一多，咳嗽声就起。老奶奶心里又埋怨开了，自寻的，说不要子女的钱，他们挣钱也不易，我同意。摆了个摊贴补生活，可钱太少，现在开支大着，样样算着用。有好差事，挣钱多着，又不去，不知哪门子心思。尽早多挣点钱，可早歇着，再下棋，怎么下都可。老奶奶不理解。两下僵着。

再一日，老姜说出去，清早就出门。老奶奶以为老头子想开了，去那家单位看看，说不定接洽上了。但傍晚儿子电话来了，说，妈是不是缺钱花了，我叫爸带点钱过来。妈赶忙回答，不，钱多着，你放心，别听你爸瞎扯。看来老头子是到儿子处搬救兵去了。你让爸下下棋，他就喜欢下点棋，没别的爱好。爸也辛苦一辈子，老来乐着。临了，儿子开导起妈妈来。我让驾驶员送爸爸过来，他非要回来，说你妈一个人在家孤单，不然我让爸住一晚。说得老奶奶眼里一阵潮润。

老姜的棋摊又朴实地开在村前的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