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旭桐:旭桐说禅(9)——无怒近禅

我家窗外放空调的小平台上,几乎每天,天刚朦朦亮就会有喜鹊飞到那里,准时准点儿报到般的喳喳的叫,从不迟半刻,声音杂乱,但让人不觉得吵。很多年了,好几次都想看看究竟有几只,可是不等你开窗就飞走了。时间长了,有时竟忘了此事,它叫它的,我按着自己的时间点儿醒来,还似乎无声般的寂静。居闹市借喜鹊的叫声反而有了小台接树梢,楼高寻千景的心境,不失“乐意通鱼鸟,幽情废管弦”般的美妙。
由喜鹊的叫声,不觉中联想到了夏暑时节蝉的鸣叫。那“知了知了”的声音,称不上有什么悦耳处,如果是二只三只或是几只同时的叫,声音叠加在了一起的话,分不出高低远近,几乎就是噪音。然而,在一种莫名的心语的引导下,它同样的美妙,衬出的反而多了些“蝉噪林愈静”的禅意。
其实与喜鹊、蝉的叫声更能让我有畅想的,是那蝈蝈有节奏的“蝈蝈蝈”声,因为它能带有另意的,十分有趣有乐的童真画趣。曾经年少时,学习画画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写生的“根据地”是在四季青到香山这一片区域。早晨画日出,傍晚画日落,下雨画雨景,下雪画雪景。到了夏天呢,除了画山绿,画水蓝云白,画大片的林草,那就是逮蛐蛐捉蝈蝈了。不过与捉蝈蝈相比,逮蛐蛐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在草棵子,废砖瓦堆,碎石籽底下,听着蛐蛐叫,寻音静气,轻挪眼快,再加上手准就可以了。而且蛐蛐小,咬不了手,加上多在平缓地儿,抓扣的时候胆子也就大。而捉蝈蝈就不同了,尤其是西山的蝈蝈,它要比高粱地玉米地里的细腿薄翅的草蝈蝈大很多。不只是个头大,皮坚红牙蓝脸,腿粗翅厚,而且它待的地方多是峭石、荊棘丛、酸枣树的深密处。看着险石利刺,让你找不到可以下脚伸手的地方。不过,这蝈蝈虽然厉害,但它气性大,好怒,平时的机敏劲儿,往往在那股愤愤的执著于争斗中不见了踪影。顺着它的这种习性,可以先找根长着细毛絮的长杆草,做成“蛐蛐探子”的样子,轻轻的伸到蝈蝈的前方。然后,试着扫逗它的探须。很快的蝈蝈就会被激怒,使劲的咬着“蛐蛐探子”的细毛不放。慢慢的往外逗引它,瞬间的愤怒即刻掩盖了它的警觉。一步步,一点一点的,蝈蝈挪移到了你的眼前,很容易的就把它捉到了。
明代的洪应明在他著的《菜根潭》里说:“疾风怒雨,禽鸟戚戚;霁日光风,草木欣欣。”“当怒火欲水腾沸处,明明知得,又明明犯著。”事浅理明,做起来绝非易事。说事论事、做自己的事,遇事、处理自己的事,与看他人的事,完全不是一回事。北宋文学大家苏轼写过一首诗:“自净方能净彼,我自汗流呀气。寄语澡浴人,且共肉身游戏。但洗、但洗!俯为人间一切。”禅本自然,自然为禅,禅是生活,生活是禅。苏轼借浴身为浴心,有尘有垢,无尘无垢间,几行小诗充满禅机禅趣。可是这诗外意,落在了苏轼自己身上时,却又回转了方向,有了别样的结果。
相传苏轼在江北瓜州任职时,经常和仅一江之隔的金山寺住持佛印禅师谈禅论道。一日傍晚,日落余晖,波水粼光,自觉欣然有得,顺意撰得诗句: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
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诗成得意,等不到天亮,急切的即派书童过江拿给佛印禅师。并一再嘱咐书童要细心观察禅师的表情,听好禅师的赞语。
书童过江后把诗递给佛印禅师,禅师看过,无惊无喜无语,拿过毛笔,批了两个字,装入信封,就叫书童带回了。
苏轼见禅师的回信,急急的拆封,定神一看,只见浓墨粗笔“放屁”二字。期待中的赞美之词没见到,反而挨了一顿骂,怒气顿生。返船即去金山寺与佛印禅师理论。哪知,船未近岸,见灯光处禅师已在江边等候了。
一见面,苏轼就斥问禅师:“我写的诗看的懂看不懂不是什么重要的,至交至友,以文会友,你也用不着粗口骂人呢!”
佛印禅师笑答:哦!你不是说“八风吹不动吗?”怎么让我那一“屁”就打过了江。
话言未落,苏轼一怔即悟,恍然而悟。
养身也好,养心也好,禅,不只是参,不只是修,不只是解脱,不是表面的词藻,行到才是功夫。
忌急忌躁,无怒近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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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澹生烟色 纸本水墨 68x68厘米 2014年 田旭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