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二十岁了？学的都就馍吃了？再上学不知从哪年级上起了……”

“娘，您又生气了，听俺把话说完……”

“还听你说啥？你能帮俺干活，让俺少受累……再过一、两年，有多，俺就多赔送；没多，俺少赔送。打发你离了门，你去过你的日子，还与俺有啥相干？

“就该俺命苦，没人疼没人怜惜，老的挤兑完了，少了又来挤兑俺。俺咋这么贱呢？还二下苏州，让闺女哄着玩……”

改妮儿照自己脸上打了起来，打得泪花飞溅，头发凌乱。

闺女哭喊着拉改妮儿的手，把脸贴在改妮儿乱糟糟的脸上，心疼地踩着脚哭叫：“娘，您要打就打俺，打俺，要打您打就俺吧……”

谁也不知道改妮儿到底有多少伤心的眼泪，反正，没谁能劝下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改妮儿拿起书包、衣裳、推着自行车往外走，她男人拉她，问她上哪去。改妮儿就用一双泪眼看着他，看着他的手，看得她男人心里直发毛，自己不得不松开手。

改妮儿又出门了。

她男人把气撒在闺女身上。吼她：“谁给你的胆子，和你娘闹着玩？你惹了祸，你还哭，快去把你娘撵回来。就说书包、车子，别人要留下，赔不了多少钱。”

改妮儿骑得一点也不快。闺女撵上来可怜兮兮地喊了几声娘，她也不答应，也不回头。

闺女拦住她的去路，手抓着她的车把，泪眼“吧嗒吧嗒”地哭叫着：“娘，天都到这会了，你上哪去？”

“放心，俺死不了，你先回家吧！乖孩子、好孩子，招呼你爹你哥吃了饭。看咱家这顿饭吃的！要摸黑了，摸黑了也吃不到鼻子里去，熟门熟路的错不了！好孩子，不要管俺，俺没事！看俺不是还笑了么？俺就刚才有点气，这会好了，俺过会自己回家。”

闺女说：“回去吧！车子和书包，咱村有人要留下，省得去退给人家了。”

“谁要留下？他有多少钱？钱少了俺可不卖。”

改妮儿说话还是那么呛人，她没哭完，眼里包着泪，如连阴天喝足了水的土地，“哗哗”地往外溢。

“看他家有多少个金娃娃，都抱来，俺也许让他瞧上一眼。他有万贯家当，也休想买走俺的东西。车子俺能骑，衣裳俺能穿，书包俺能背。”

边说边把那艳炸并不合她身体的衣裳穿在身上，书包背到背后。然后推了车子向远处走，仰着脸，大声地像小学生背书一样，一字一顿地念：“坐火车，下苏杭，‘虎丘’不是‘胡诌’；黄浦江，不是能治病补身子的‘黄补姜’；西湖，也不是能烧茶温水的‘锡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