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闺女的声音，冲去了改妮儿的淡淡忧伤。不知道闺女能高兴到啥样？得把墙头、屋脊看牢了，可别让她跳上去，蹬下了砖头瓦块。也别给咱跑大门外太显摆，大喊大叫的，说她娘又让她回学校去了，给她买来了这，买来了那。

姥姥家她得去一趟，给咱出口气。俺的闺女是闺女。她老人家的闺女当时也是闺女。

不过也别惹老人家太伤心了，毕竟娘俩一场，拉扯俺长大也不容易呢！

一推大门，里面没拴，改妮儿又轻轻拉上，不轻不重地敲起门来。里面就有闺女的脚步声传来。

改妮儿捏着鼻子说：“有人吗？要饭的来了，俺家里发大水了，开开门，给俺找身新衣裳穿，端两碗大米干饭肉浇头给俺吃吧……”

闺女走到半道又折了回去，没好气地说：“门没拴，自己开！”

改妮儿“哗”地一下推开门，朝着闺女的背影笑骂：“你娘个脚丫子的，还没到跟你要吃要喝的时候，就连门也不给开了。”一边又把车铃铛摇得脆响。闺女果然回过头，刚想上来看详细，猛然发现改妮儿背后的书包。笑说：“您老这又唱的是哪一出啊？……噢……俺说着玩的，你咋当真了？”

“这是不是你说的牛‘筋’书包？还有一身新衣裳，车子能相中不？”

“这车子真漂亮，衣服也好看。”

“咋样？你娘还行吧？背上书包让俺瞅瞅好看不？”

闺女笑了一声，扔下衣物，径直进了屋。改妮儿抱着书包、衣服也跟进屋，拉一把椅子坐下，捶了捶自己的后腰，说：“今个儿俺总算知道累是啥滋味了！从东溜到西，从南溜到北，不知逛了多少家店铺，总算把东西买齐了。”见正揉面擀面条的闺女不语。又说：“把面条擀得薄薄的，切得细细的，今个儿把你老娘的腿都累弯了，得多吃两碗。”

闺女八成今天不高兴？谁惹了她了？咋一句话也不说呢？

“去把手洗洗，从今往后做饭的事不让你管，你一心一意去念你的书……”

“要去你去，俺可再也不进学堂的门坎了，俺对你说过俺是说着玩的了。”

改妮儿以为自己听错了，抱着书包愣在那儿像根树桩子盯着闺女。

闺女发觉不对劲，没做好饭就慌手忙脚地跑了。

“你和俺说说玩的？”改妮儿不相信地追问。“你是和俺说说玩的……”

改妮儿觉得嘴张得太久了，有些累，继而发觉浑身都挺累。闺女已没影子，改妮儿踉跄着回到屋内，坐下时又差一点摔倒，挣扎着倒在床上，原来自己只剩下两口气在“呼-----吸”了。

大门响了一声。稀哩咣当一阵，是她男人和儿子回来了。

“今天不给吃了咋的？到这会还锅冷灶凉的？”男人说。“娘俩是咋的了？外边蹲一个？床上睡一个，都不做饭。车子是谁家的？不回来做饭在外边蹲着干啥？”

轻手轻脚的，闺女往厨房去了。

害怕了？不敢进家。俺又不是往火坑里推你？你和俺说说玩！改妮儿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捋了捋头发，也不看儿子、男人。脸盆里洗了手脸，也去了厨房。

闺女摸盆，她也摸盆；闺女拿勺，她也拿勺；闺女摸火，她又来抢柴。每回都把闺女撞闪个趔趄，闺女嘿嘿地笑。

“笑！笑！看你那傻样儿！上辈子没笑够？”改妮儿嗔闺女。

闺女再去摸盆、勺，改妮儿不再抢夺，只是帮着干。手底下麻利，三下五除二，一顿饭就快好了。

改妮儿觉得闺女彻底是孩子，见不得大人的脸色。记得，后来自己笑了，脸绷得不那么紧了。闺女喊娘，改妮儿答得也柔顺了。

闺女蹲到她身旁说：“娘，俺不呆不傻的，能不知道你是为俺好？是疼俺，可俺都快二十岁的人了，初中毕业都好多年了，再回学校，人家能不笑话？再说，俺把以前学的全部就馍吃肚里了，忘个差不多了。再上学，俺从哪年级开始上？”

“唉！也怪俺当初不该跟娘开玩笑。俺只当您是给俺说说玩的呢，谁知道您当了真了……”

改妮儿原本祥和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口里答应闺女的声音由低而高了，由缓而急了，由柔而厉了。

（未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