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妮儿到底还是迷路了。

到了苏州，几个说好了谁进哪个巷，完了还在原地碰头。最后就差了改妮儿没回到原地。去苏州寻找改妮儿的人，溜遍了大街小巷，旮旯缝道，都说没有改妮儿的影子。

改妮儿娘整天抹泪地朝着东南方向哭：“妮儿呀！你问路问老人，咱家在西北，摸不到家你别急别哭，累了就睡一会，梦里你会梦见娘喊你，跟着娘的声音往家来……”

十几天后，改妮儿毫毛不少一根地回来了，还拐回两大尼龙袋的东西。

改妮儿说：原本有人带着，那人来过几回，会说几句苏州话。可嫌人家给的衣服不好，当面摔在人家脚下：“你们小瘪三不能穿的破烂，你老姑奶奶就能穿？老姑奶奶千把几百里路，花着车票来了，还不换件好的孝敬……”

改妮儿打心眼里害怕，丢下那人就自己溜了。那人让她原地等着别乱跑。改妮儿口里答应，脚板却溜到苏州城的大街上来了。

看了一会大街宽，高楼高，绿树石路，小桥流水。叹一声：真是神仙呆的地方。也没觉出溜太远，见人上山，便也往上爬，爬到顶端，看到一个歪巴子塔，扫兴得要命：一个歪巴子塔，人都犯了疯病跑来看它？真是的！

下来山后，却分不清哪是来时路了。问人家，人家摇头说听不懂她讲的是啥。改妮儿瞪着眼犯疑惑：“你们这些蛮子，俺说的又不是日本鬼子话，你们还听不懂了？！”

半夜找到火车站，料定她们早走了，慌忙坐了火车赶。火车停下，到的却是上海站。

后来，又岔道到了杭州。

钱花光了，方知鼻子下边是就一张嘴巴了！但它要吃东西啊！改妮儿埋怨自己：安心在家摆弄那一亩三分地呗！偏生心到这苏州活受罪。当年挨饿没饿死，如今要饿死在这了？

肚子里咕咕地老叫唤，没办法，只好厚了脸皮开始讨要。大多人家都给，不费太多功夫，便背不动了。

人们打开改妮儿的包，要看都是啥好东西。拿出一件，是小学生用的旧书包。再看，竟有四、五个，只是新旧不同。

人们七嘴八舌地埋怨改妮儿：“要几件衣裳能穿，要这么多书包啥用？你家也没有上学的小孩子。”其实，没人能懂改妮儿的心思。

改妮儿鼻子酸酸的，看娘一眼，泪就轱辘一下滚了出来：“下辈子要是再托生了您的闺女，能多少让俺上几天学不？”

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爹一声娘一声哭得那才叫伤心呢！

“小时候把你从学堂里硬拽回来，那时候你的小手咋不多长点劲？让人家再使劲也掰不开。一件粗布花褂就哄住你了。你要是识得字，还能分不清东西南北？还能坐错了车……”

娘把改妮儿搂在怀里，老泪一把地说：“俺的孩子俺的妮儿啊！只要有下辈子，咱娘俩还有这份缘，娘就是逃荒要饭，也要供俺妮儿上学……”

改妮儿回到家里，闺女儿子都把脸扭一边不理她，她男人也脸朝里睡着。若不是儿女大了又在跟前，改妮儿早扑到男人身上哄他别生气了。

改妮儿比她男人小两岁，每逢他生气。改妮儿就陪着笑脸说：“要得好，大让小；要发财，喜颜开；要长寿，别犯愁……”最后俩人嘿嘿一笑，完事。

今天，当着孩子面，没好意思撒娇，就挂了一脸的笑，把新房子里里外外打量了一回。

她这一打量，把她男人给打量恼了，“腾”地从床上跳下来，气汹汹地用肚子贴着改妮儿吼：“有你这样不懂规矩的要饭的吗？到人家屋里屋外乱打量个啥？打算抢劫吗？要饭！你站大门外喊一声，俺自会叫小孩送半块馍给你，你还把行李扛进来，打算在俺家汤是汤，水是水地吃饱了喝足了再走吗？”

改妮儿自知理亏，所以嘿嘿地笑着，躲避着她男人凌人的气势。

闺女拿一个馍，掰一半递给她：“家里发大水了是吗？多可怜的老大娘哦，吃吧！吃不饱，俺把另一半也给您。唉！要不是俺娘没了，今儿就留你吃顿饭再走，只是……唉，趁饭时，您快拿了去，能多跑一家就多跑一家吧。也别怪俺爹生气，你要饭的怎能上人家屋里去？你看俺家到处是金疙瘩银块，若少一块，你包赔不起。知道的，人家说你要饭的不懂规矩；不知道的呢？只道俺家讹你呢！”

改妮儿把手缩到背后，望着闺女哧哧地笑。闺女就愣把馍往她怀里塞，又去背后拉她的手：“咋不接着？没见过你这样要饭的，给馍还不要，你想要啥？你总不是见俺这儿好，想住下不走了吧？”

儿子说：“把那些破烂扔到外面去！”

改妮儿男人半真半假地把行李放在改妮儿肩上往外推她。改妮儿肩膀一歪，行李“哗啦”掉了下来了，并抽身挤进屋，往刚才男人躺的床上仰面躺下，四肢乱拍乱打，头扭来扭去，装了哭腔嗷：“俺不活了，俺不活了……”

（未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