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到一家饭店去吃饭,我们正吃得高兴,突然听到旁边那桌有吵闹声。回头一看,是一个暴发户模样的中年男人正拍桌摔碗扔筷子,高声吼叫。听了一下,听出来是说为他那桌服务的服务员什么都不懂,他喊什么有什么要求,这个服务员都不能令他满意,于是,他生气了,他是来消费的,是花了钱的,为什么没享受到应有的服务?叫管理人员来!他颐指起使。这时候,其他服务员和大堂经理都来了,一面向他道歉,一面拉走这个服务员,另换了一名,他才骂骂咧咧的坐下来吃饭。原来,这是一名才来的服务员,不过十六七岁的乡下女孩,什么都不懂。和熟手比起来,可能是显得怠慢。但是我想,这个人也太没有教养了,你有钱,你花钱,就该这么狂吗?饭店里是不该让一个没经过培训的生手服务,但当一个顾客面对这样一个服务员时,也应该多一点宽容和善意。若她实在让你不满意,你可与领班交涉换人,也不要对她火冒三丈。欺负弱者,其实丧失的是自己的风度。俗话说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自己再有钱有势也不要得志便猖狂啊。如果这个女孩是你亲戚朋友的孩子,甚至是你自己的孩子,你心里怎么想?你还忍心这么做吗?服务员也是有尊严的人,我们为什么总不习惯把别人当成人呢?我们要么习惯把别人当成须仰望的主子、上级,要么习惯把别人当成须俯视的奴仆、下手。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有的人一有钱就暴露了粗俗、卑鄙、野蛮,很难看见他们优雅、高贵、文明。那个默默流泪的女孩让我伤感惆怅。
某天,我到县城出差。晚上十点钟,房间里的电话响起,凡是出门在外的人都知道那是谁打来的。我把电话轻轻拿起,也不说话,只是听着电话里轻微但清晰的电流声。她知道我已拿起电话,不知怎的,她也一句话没说,也沉默着。大约过了七八秒钟,她轻轻挂断了电话,我也就放下了电话。我相信,她已经感觉到我对她的善意、同情和尊重。不管她是怎样一个人,我都为她这么生活而难过。为着世界上存在这样一种职业,总有人做着这样的职业,我的心中有淡淡的悲哀挥之不去。我知道,我为她悲哀痛苦也无济于事,连上帝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么谁也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我又想,虽然我的慈悲在别人看来显得可笑,但是,只要有人,哪怕是一个人这么想,这么真诚的捧出自己的悲悯来,这个世界就已经不一样了。它纵然微小得象一根火柴的能量,哪怕只有一秒钟的光和热,至少,能带给她的心灵一秒钟的温暖和光明,或许,这一秒钟的温暖能够改变她的一生?那岂不是善莫大焉?
我最好的挚友要到台湾去定居了,临走前,她回到老家的小镇叫我回去话别。我下了车就到我们曾经一起读书的学校操场树荫下等她。这时已放暑假了,中午学校空无一人,除了烈日和蝉噪,什么也没有。我一路走一路流泪,越走近那棵我们一起坐过几年的大树下,我越伤心。等她到来时,我的眼睛已经红肿了。她一走近,我看她也红着眼。我们四目相对都想给对方一个笑脸,却忍不住都流泪。不知过了多久,悲伤过去了,我们就相互安慰说,现在科技发达,我们可以发电子邮件,或在网上聊天,这和都在大陆没什么区别,真的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容易伤感,哪来那么多愁,我为那个服务员、那个夜晚打电话到宾馆房间的人、远离的挚友而伤感,他们在我心里,久久萦绕。我发现,我是为那些我深深同情的弱者和我深情爱着的人而伤感。我不是佛,也不信佛,可我和佛一样怀着慈悲,深深的爱着红尘中的一切人,怎能不伤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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