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者不能随意裸着   
    阮直
    现如今就是最落后地区的村民，也不反对为了艺术或不为艺术的女人拍裸照了。
    据我所知，在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历届人民代表大会上，就没有代表收到过村民“关于在各艺术院校取缔裸体模特”的提案。就是在最基层的村民代表大会上，也没有村民提议取消人体模特的建议。别说有人光着那么一会儿，只要你愿意，你一辈子裸着还低碳呢。但裸着要选准地方，比如在你“自个家州”，相爱的男女，彼此不裸着还不算相爱呢，比如在美院的画室，比如裸体主义者在海边集会摆造型，这都与别人无关。有关的是裸者裸着的地方错了，当你二大爷、小姨妈、小侄子都来了的时候，你就不能再裸着了。
    日前，10名来自河南各地的摄影爱好者与三名女子一起，在新密市一景区，拍摄人体写真。当其中一名女子全身赤裸，摆出各种姿势让人拍照时，遭到了当地村民的驱赶。一名老人手持树枝，走着喊着：“不叫拍，去哪里拍都行，别在俺这儿丢人现眼。在这儿拍，必须经过俺村300多口人同意才行。”
   这一事件在网上引起了两极化的争论，一方认为这是不顾廉耻，伤风败俗；而另一方则认为不必对此上纲上线，凭什么在大学校园里、画家工作室就可以展示裸体模特，在风景名胜地就不行？这里青山如黛，银练飞泻，山美水美再加上裸体模特美丽的胴体，岂不更美？
    风俗中都有文化，文化中都有伦理，当一个地区的伦理还不接受女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裸体的时候，那么外地少数人的文化观就要服从于当地村民的伦理观。你要觉得新密市的那处风景美，就是这里裸着才能裸出韵味，你不妨花点儿小钱儿，围出一片“小世界”，挡住村民的视线，哪个村民在文化、伦理、审美上接受得了你的裸体，他可以花钱买票进来看吗。我拍艺术裸体不让你看着不违法、不有伤风化吧。但绝不能像那“10名来河南摄影爱好者与三名女子”那样，在风景区“挑战”当地村民的风俗、伦理的底线。
    入乡随俗是人与人遵循的基本礼节，明知故犯就是对他人的漠视，《六度集经·之裸国经》中的那个典故就是讲“裸体”挑战风俗的故事。有两兄弟到一个民众都不穿衣服的“裸国”去经商的事：弟弟愿意“随俗”，也全身赤裸进入，受到国王礼遇，发了大财，哥哥坚持自己的“衣冠之礼”，结果却被赶出国门。
    入乡随俗其实是对那里主人的尊崇，从本性上讲，人与动物还有相似之处。无非是领地意识转化为风俗意识罢了，如今的景区“不是我的”，但“风俗、伦理”还是我的，你不打招呼，蔑视我的存在，就是一种公然的冒犯。
    撇开裸体的话题，扩展的文化与风俗，就像我们不能把猪蹄儿带进回族人开的饭店，你也不能在疍家人的渔船上大谈海难的故事，兄弟媳妇也不能与大伯哥谈论性的话题，连羊群里进来一只羊驼都算“另类”，除非你也学会羊叫。忌讳是各个民族都有的风俗与伦理，我们每个人、甚至是强权的政府都不能随意改变、践踏。入乡随俗不是迁就落后，而是承认文化的差异，这种差异如今越来越小，这绝不是一件好事。
    你可以自认你坚持的文化是先进的，但你不能以文化的霸权方式冒犯别人坚守的“落后”。如果没有一些人坚守着“落后”，就没了文化与风俗上的丰富多彩。更何况现在就下结论，说谁的文化风俗是先进的，谁的是落后的还为时过早。
    比如相对于性爱的“一杯水主义”，我看在生理卫生上也不比“处女情结”有多大的进步，就像当普及普通话，当有一天进步到全国人民都不会说自己的乡土方言时，我看比有些人普通话说不好还可怕。

     《南方日报》7月14日 《杂文选刊》２０１０年８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