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诗客晴子

    师傅骂人的话确实尖酸刻薄，但是，他为我盛的第一碗饭，装满了他给我尊严。

                                                         【题记】

    父亲是个木工，一生带过许多徒弟。

    父亲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徒弟最终都被他骂走了。

    听妈妈说，父亲常常把他的徒弟骂的偷偷掉泪。能出师的，便也远走高飞。从一个师傅的角度来说，他是一个失败的师傅。而妈妈能做的，就是事后安慰他的徒弟。

    妈妈说，能记得爸爸的徒弟只有一个。而且，那个徒弟是被爸爸骂得最狠的一个，也是现在生活过的最好的一个。

    我终于见到了他，在伯伯的葬礼上。一个中年男人，着装的很普通。我刚到伯伯家没多久，他就来了，一来就问，听说我师父的女儿来了，谁看见我师父的女儿了？

    很多人都摇摇头。他继续问。

    后来，一个长辈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我们说，刚刚来了两个姑娘，可能是你师父的女儿。

    他大步地朝我们走来，问，你们是王XX的女儿吗？

    我说是的。

    他连忙说，我姓刘，是你爸爸的徒弟。你爸爸妈妈现在还好吧？

    我说，爸爸已经去世三年了……

    他的眼睛顿时红红的。眼泪充满了眼眶。

    我想起来了，您是刘叔叔，妈妈给我讲过您的事情。不过，我妈常说，你跟我爸爸学徒遭了很多骂……我妈觉得挺对不起您的……

    说到哪儿去了。他打断我的话。他还不是为我好，他那个人我了解，嘴上飞刀子，但他没有一丁点坏心。

    后来，我问，你为什么要对我爸爸那么好？

    他给我讲述了他以前跟随爸爸去别人家做木工的那些事。他说，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爸爸每次给他盛饭的事情。

    那时候，他还小。胆小，怕事。当然，当学徒的除了要受师傅的气外，还要看主人家的眼色。爸爸是有名的木工，别人都非常尊重他，每顿吃饭的时候，都是主人家把第一碗饭盛好了端上桌，而徒弟只能端一碗饭蹲在厨房的角落里。父亲为了避免他有如此遭遇，每次吃饭的时候，父亲都自己亲自去盛饭，而且，只要有徒弟在，总是把自己盛的第一碗饭送到徒弟手中，让徒弟随自己坐在桌边吃饭。他说，师傅骂我是为我好，而别人给我眼色看就是彻彻底底地瞧不起我。师傅每次为我盛饭的时候，我记住了，这些尊重都是师傅给我的。每当我受气的时候，我想到的也是这些。在后来我出师后开始带徒弟，我也记得把第一碗饭盛给我的徒弟。

    每次做事的时候，师傅都会把我骂的极度难受，但是下工了，吃饭的时候，师傅总是把那属于自己的第一碗饭盛给我。别人不记得师傅，或许是因为别人记住的是师傅骂他的话，而我记住的，是吃饭时的尊严，是师傅给的。所以，我才一直努力。从原本揭不开锅的生活到现在的有房有车的幸福生活。

    其实，刘叔，你真的没必要。因为这些，我爸爸或许从来都没记得过。

    但是我记得。我了解他，虽然他从来都不说。刘叔的眼泪滚落了。

    我们都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坐在火堆前烤火，听着树枝烧的哔哔啵啵只响……

                                         2012年12月1日夜。记录2012年农历十月十五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