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文章--我教儿子学写诗

文/丝 茗

    每一位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儿子健康、活泼、聪明、潇洒，长大了有所作为。这种愿望使多少母亲不辞劳苦，带着儿子奔走求师，学歌、学琴、学游泳，学习一技之长，也曾经看到无数为人子者撅着嘴，不情愿地跟在父母身后，走进他不愿去的地方。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深深知道做为母亲以及做为儿子的不幸。

    然而，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行。没想到十一岁的儿子语文成绩平平，遇到作文就会大伤脑筋，竟然毫无准备地喜欢上了诗歌，他把许多古诗背了又背，要求和我比赛背诗的多少和准确度。每当他背得很好时，我都表示出惊喜和出乎意料，于是，他的劲头更足了，兴趣十足地背着各种诗，以此做为游戏的一种方式。我为此而鼓励他，他为此而自豪。我感到在诗中母子有了可交流的语言，憨厚的、粗糙的儿子渐渐变得细腻起来，多了些对生活的理解和对美的感受。

    一天傍晚，我洗好一盆衣服，儿子帮我晾在阳台上。忽然间，狂风大作，乌云翻滚，曾经是蓝蓝的天空，几分钟就变了脸。不一会儿，沉重的雨滴噼噼啪啪地落下，转眼间形成瓢泼之势，好一个惊心动魄的场面！儿子痴痴地望着窗外，许久没有动弹。我站在他的身后，耐心等待着，一边观雨，一边观察他。且不要打断他的思路，我相信，他会有话对我讲。

    好一会儿，儿子转身向我：“妈妈，我想了两句诗，可是再想，就没有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说：“想的什么？说说看，我也替你想。”他吟到：‘黑云争向白云侵，迅风急雨乱入门。’可往后，怎么写呢？”他用手拍了拍头，显出一付憨相。

    我说：“好诗，好诗！来来，我们来研究一下。”我告诉他，前两句诗写大景，后两句诗要转入小景，同时要有引深意。他不懂引深意，我想让他懂。于是，我们坐在桌旁，衣服也不晾了，饭也不做了，专心琢磨起做诗来。按照他的前两句，我们写出了十几种后两句，最后让他挑出了三种最好的：

        ---- 忍看树影成弓影，

            背向残风觅前程。

       ---- 天地造化人未卜

            紧裹寒衣且徐行。

       ---- 伞底世界不嫌小，

            人生重在自精神。

    我们虽然花费了很多时间，但是很有收获。儿子兴趣大增，觉得诗很好写，写诗也很好玩儿，并不难。他用童心理解着写诗，也理解着做人。

    我在心里想，其实我并不看重写诗本身，也不希求儿子会成为诗人，一旦有了那种希求，写诗又会变得枯燥无味了。中国的男孩子，不要让他成为事业的奴隶，长大以后，他们总要背上那沉重的社会责任的壳的，成功本身也许并不是幸福。要培养他们有一种精神，热爱生活，感情细致，不怕困难，乐于助人，即使他生活在一个很小的“伞底世界”里，他总有自己的充实，自己的追求，认识自己的价值，享受自己的精神财富，那才是以后社会中的真正男子汉。

    儿子总是要长大的，父母能够教给他的很有限。给他钱财，给他知识，给他技艺，都不能使他用之不完，只有给他一种乐天的人生态度，自己从生活中悟出思想，悟出乐趣，才能成为一个高格调的人。中国的未来，应该寄托在勤奋、健康、乐观、有修养的普通人身上。

                                     ---- 刊登于1993年2月7日《北京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