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一个人让我如此着迷,然而她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在凌君离去后,无论任何时候,身处何方,我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她。
那个周末,杜浩蘅和姑父一家到家里吃午餐。
席间,杜浩蘅的奇闻总能吸引其他人的注意,而穆青云的幽默总能令人发出阵阵笑声,只有我一直低头进餐,不发表任何见解,也不回应任何表情,如同局外人一样。
爸爸突然开口道:“君临,你也不小了,也该要个孩子了。”
我愣了一下,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转向我。
这时,姑父也笑着附和道:“是啊,君临该好好考虑一下了。”
我放下手中的碗筷,抬头看着爸爸,轻轻一笑,“我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不是吗?爸爸”
杜浩蘅面带愠色,“君临,你为什么还执迷不悟?”
“是因为那个女人吗?她都走了这么久。你怎么还念念不忘?”紫檀愤怒地说。
我看着紫檀突然感觉她很可笑,很想反驳她一句。可看着妈妈和素蘅还是忍住了,只用餐巾抹了抹嘴角,站起来说了句:“我吃完了,慢用。”
回到书房,窗外清风徐来,传来了淡淡的玫瑰花香。
我走到窗台前,看到了满园盛开的玫瑰,让我不禁想起了那年夏天的凌君。
那年夏天,子美平安降生,子善手术成功,正是她欢乐无忧,春风得意的年华。她常常穿上那件粉兰色的碎花长裙,在安谧的午后于子善出现在庄园里。那会儿的子善刚病愈,身体还显虚弱。于是,她常常带着他在庄园内漫步,或是
坐在凉亭晒晒太阳。那时,她见到什么都爱笑,哪怕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或是一颗郁郁葱葱的小草,都能让她笑弯了眉,她的笑容如同阳光一样洒在每一个角落。在玫瑰盛开的日子,她会满心欢喜地从园子里抱回一大束玫瑰,让每
个房间都弥漫清新的花香。
面对着宁静祥和的一切,那时的她是那么美丽,让我至今都难以忘怀。
我打开了爷爷的烟盒,掀开里层的蓝绒布,对着凌君的照片,将刚才想对紫檀说的话,说了出来,“真正的思念是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褪色的。不是吗?凌君。”
那天,我坐在偌大的会堂里,观赏子善参加的全国青少年钢琴比赛。
旁边的素蘅对妈妈说:“你放心,子善练习了这么久,他一定能拿第一的。”
然后,我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凌君,她总能让我看到不一样的人生态度。
那天晚上,她披着头发,坐在床边,安静地叠衣服。我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翻看报纸。
“其实为什么一定要拿第一呢?”她突然冒出一句,“第二,第三不是也挺好的吗?”
我想起来了,子善因没有用心练习钢琴,迎接即将参加的儿童钢琴比赛,而被我认真训斥的事。于是,我漫不经心地回答:“当然要拿第一,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可是做到最好,也未必能拿第一啊!”她说,“我从来没拿过第一,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这是什么意思?”我有点不屑地说,“难道你希望子善和你一样吗?”
“也不是,”她执着地说,“我只是想如果老想着第一,会很痛苦的。”
那时我感觉和她不是同一类人,因为从来我参加任何的比赛都是冲着第一去的。在我看来,真正的强者才不会觉得赢是一种痛苦,如果没有争取第一的决心,那么参与比赛又有何意义呢?“
见我不再回应,她垂下眼帘,又安静地叠起衣服。
过了许久,她轻轻地说起:“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很喜欢游泳,无论什么比赛都参加,可从来没得过第一。记得刚上大学那年,我被选中代表班级参加校游泳比赛。那时,我比任何人都要早起,每天第一个到达泳馆。比任何人都要勤
奋锻炼,在所有人走光后,自己还坚持留下来练习。日复一日的刻苦,可最后我还是没获得第一。”
我愣了一下,想着如此勤奋,没想是这样的结果,一时不知怎么安慰。
然而,她却抬头向我淡淡一笑,“不过,我很快乐。”
她的微笑让我措手不及,她的坦然让我意识到比赛除了第一以外,还有更有价值的东西,比如坚强,还有快乐。
蝶庄回来后,因为身心的疲累,我曾经大病一场。
在我病愈后,素蘅曾对我说:“君临,不如我们搬到二楼东面的哪一间房好吗?”
“为什么?”我问。
“因为凌君曾在这里生活过,我希望我们有一个新的开始。”素蘅坦白说。
然后,我又无可救药地想起了凌君。
即使在我病得最为严重的时候,我也没有听从劝告前往医院,而是留在这个我们曾经一起生活的房子,我总能在这里看到她的影子,感觉到她的气息。
在我病得昏迷的时候,我曾幻见她在这房子里出现。她推门进来,她接过我的西服,她转身对我微笑,她在我的身旁酣睡。遇上她是我人生最大的幸运,他给了我不曾有过奢望的幸福。我甚至不后悔自己对她的伤害,因为这样我们才
有了后来,与她共度的每一天确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她总爱坐在梳妆台前仔细装扮,她总爱面对着一堆衣服犯愁,她总爱脚还没干就爬上床,她总爱把看完的报纸散落一地,她总爱坐在芙蓉榻上发呆,她总爱站在这里或者那里对我说话,而我总是躺在床上读书看报,静静地陪伴着一边
的她。
她从不掩饰自己对奢华冗繁的热爱,常常为这简约的房间添加极不搭配的家具。连心悦都曾皱起眉头,感叹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然而,我从未对此感觉碍眼,倒是后来这些家具搬走了,我的心失落了很久。我想爱屋及乌大概也是这
个道理。我知道有一段时间,她曾经因为床小而烦恼,然而我却假装视而不见,因为我已经习惯了。我习惯在夜里紧靠着她入睡,习惯她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醒来,习惯了每个有她的夜晚和清晨。
在她离开后,对她的思念就像一颗种子,深深地埋在了我的心底,我无法抑制它的生长。我总是寄望奇迹的出现,然而奇迹总是遥遥无期。
有人说她去了澳洲,我让人找遍澳洲;有人说她出了意外,我让人找遍了所有的医院;然而,始终毫无音讯。那种感觉就像每天在希望中醒来,然后又在绝望中睡去。
我想她定是对我恨透了,才会如此决断地离开我,让我陷入孤独于悔恨的深渊。只可惜她不知道,离我对她的承诺只有一步之遥了。
在我决定接掌叶氏后,我就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她,不能一直活在过去,纵使痛苦也要面对将来。于是,我搬离了与她生活的房间,也不再回到蝶庄。
可是,那天我在酒店的一个奢侈品展上,看到了一张欧式复古纯金铸造的梳妆台,我竟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当这张梳妆台送到家里时,当他们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时,当素蘅用近乎绝望的眼神望着我时,我才清楚地意识到我是这辈
子都忘不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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