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音乐无疑是学院派。演出由三个部分组成。第一个节目是两把小提琴、一架中提琴与一架大提琴的弦乐合奏。作者是一个来自墨西哥的哈佛本科三年级学生，演奏者也都是哈佛的本科生，其中有两名华裔学生。乐曲之一名为“Nora与Reshma的魔幻二人自行车之旅”，乐曲表现的即是调皮的学生在星夜里骑车狂飙的情景。作者解释说，这是根据自己两个朋友的建议而创作的，曲目即用了这两个朋友的名字。更为有趣的，在演出之前，作者居然骑自行车摔坏了胳膊。他带着绷带上场解释这一渊源时，惹来会心的笑声一片。乐曲之二是由墨西哥国歌改编的，但更为缓慢、浓烈与悲怆，反映了作者对目前墨西哥乱局的不安与祝福。

    第二个节目则要现代得多，是由哈佛音乐系一位博士生带来的电声音乐（Electroacoustic）。所谓电声音乐，是指不用乐器演奏，也没有悠扬的旋律与稳定的节奏，而是作者根据自己的想法，把各种声音拼接在一起而形成的极具个性化的音乐。自然，电声音乐没有演奏者，是由作者在电脑上剪辑而成的。在一片黑暗中，我听到的第一个曲子，简直就像《异形》或者《巨蟒之灾》的原声片段，可以直接给恐怖片用了。第二个曲子则是作者与哈佛设计学院一位建筑师的合作，在播放的视频上，各种线条与图案不断翻转、融合与变异，在前卫音乐的映衬下，这些线条与图案最终组合成一只海星。第三个曲子的来源则更为有趣，作者介绍，在哈佛的一门课上，老师要求几位学作曲的学生单独创作音乐，同时要求几位学艺术的学生单独创作视频，双方并不交流。最后，作曲者与视频作者见面将两者的作品拼接在一起，看能够产生什么戏剧化的效果。尽管产生如此离奇，但我的个人感觉是，视频与音频依然结合得很好。但视频并不力求让任何有线索的故事，而是由变化的光谱、浓烈的色块、游离的光线组成的抽象组合，我并不能理解作者到底想表达什么情绪。必须承认，尽管自己对音乐并不熟悉，但还是更偏爱古典与传统音乐。

    第三个节目的风格完全不同，是由三位哥伦比亚音乐家表演的该国传统音乐。一位美女演奏变调长笛，一位帅哥演奏大提琴，而中间一位中年男子，手持的则是哥伦比亚的民族乐器（Tiple）。这其实是一把略有变异的吉他，而这位名叫Fabian Gallon的中年男子，据说是哥伦比亚有史以来最伟大的Tiple演奏者之一。三人合作表演了六首曲子，均具有典型的拉美音乐色彩。如泣如诉的吉他、低沉婉转的提琴，以及时而轻灵高亢、时而深情倾诉的横笛，相当完美地组合在一起。当然，音乐会的高潮，还是Fabian一首精彩的solo。这首solo从演奏技法上来说是相当难的，但Fabian并不停留在炫技的层面上，而是将感情倾注于其中，“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听得大家如痴如醉。

    如果说昨晚的音乐开了一个好头的话，那么今夜的音乐，则是给我们带来了一次高峰体验。音乐会的主人，是美国著名的音乐家Jose Cuellar，绰号Dr. Loco。他是真正的学者（加州洛杉矶大学的人类学博士，旧金山州立大学的音乐教授），但他更是一位充满激情的民间音乐家，也是一个天真烂漫的老小孩。穿着典型的墨西哥民族服饰，个子不高，面容黝黑，留着一把山羊胡子，中间一捋尤其长。人近70岁的人了，在台上又演奏又唱歌，折腾了一个半小时，真是活力无限。他的表演非常有特色，先后演奏了各种长短笛子、黑管、两把萨克斯以及两架手风琴。他的笛子尽管演奏的是墨西哥的传统音乐，但在我听来与中国的民族音乐倒有几份相似。从黑管开始，他请出一位搭档，这位带黑色礼帽的老者，居然也是加州一所大学的音乐系教授，但据说还是当地的知名DJ。从黑管起，Dr. Loco开始给我们演奏各种在美墨边境起源的民间音乐，风格迥异，当都非常精彩。必须得说，这位不知名黑帽老者的吉他，弹得真是出神入化。我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是今晚唯一一首阿根廷风格的萨克斯独奏。如果说墨西哥的音乐还是以欢快与诙谐为主的话，这首曲子一响起，悲怆、深沉的情感顿时溢满整个大厅。如此来看，桑巴和探戈、墨西哥城与潘帕斯草原，尽管同在南美，但却是风格迥异啊。

    Dr. Loco与搭档前后表演了二十多首乐曲，尽管风格各异，但基调都是美墨边境音乐的产生、流转与变化。墨西哥风情的民间音乐与美国本土的乡村音乐在相互碰撞之后相互吸收与演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音乐家的创作与迁徙的过程中，在美国由南至北、由西至东，形成了特色鲜明的音乐风格。令人影响深刻的还有Dr. Loco那充满诙谐的、沧桑嗓音的吟唱，以及吉他老者轻柔的、充满灵性的歌声。

    音乐会在全场听众起立鼓掌中结束。然而，这两个夜晚的美妙之处还在于，音乐的结束，却是美酒和美食的开始。墨西哥风情的饺子与小薄饼、味道鲜美的奶酪与熏肉，当然少不了味道浓郁的拉丁美洲的红白葡萄酒。我曾经难以理解朋友霏霏用熏肉配红酒的组合，但现在却也乐在其中了。如此的良辰美景，自然令人难舍难忘。